女帝忽然笑起来。那笑声撞在三十六根蟠龙柱间,惊得值夜宫人跪了满地。“好,好得很。”她起身时九凤衔珠步摇哗啦作响,十二幅蹙金绣山河裙裾拂过程豫瑾的银盔,“朕的妹妹,拿着朕赏的玉珏,去和赤狄余孽歃血为盟。”
裴筝突然轻咳一声。他执起青玉案上的越窑秘色瓷壶,琥珀色茶汤注入盏中时腾起袅袅雾气:“陛下可还记得三年前的中秋夜宴?翁主献上的那支胡旋舞,可是让西域使节看直了眼呢。”茶盏被推到女帝面前,水面浮着半片茉莉,“臣听闻云中郡近日新得了一批大宛良驹。”
程豫瑾猛地抬头,盔缨扫过御案边角:“右相这是何意?莫非要纵容叛党豢养私兵!”
“程将军稍安。”裴筝指尖在舆图上游走,停在云中与北疆交界处,“三千精骑昨日已过潼水关,此刻应当...”他忽然望向窗外纷纷扬扬的大雪,“在饮马河畔烤火吧?”
女帝的护甲深深掐入掌心。她想起白莹星及笄那日,小丫头攥着自己衣袖说要做大燕最锋利的剑。如今这柄剑却悬在了自己咽喉。“传旨。”声音冷过檐下冰棱,“翁主白莹星勾结外敌,即日起...”
“陛下三思!”程豫瑾重重叩首,“云中
郡十三世家与翁主联姻者过半,此刻问罪恐生哗变!“
裴筝忽然轻笑出声。他自袖中取出一卷杏黄绢帛,展开时满室生香:“这是今晨从琅琊王氏宗祠取来的族谱。”修长手指点在某个名字上,“王氏族老说,他们从未有过叫王砚之的子弟。”
女帝瞳孔骤缩。白莹星上月新纳的驸马,此刻名字正在绢帛上化作墨渍晕开。“好个偷天换日。”她猛地攥住裴筝手腕,“右相既然早知此事,为何...”
“陛下想要的,难道不是将计就计?”裴筝任由腕间渗出朱砂似的血珠,笑容艳过御花园最烈的红梅,“臣已命太常寺准备祭天仪仗,七日后泰山封禅想必翁主不会错过这场盛典。”
程豫瑾突然拔剑出鞘,寒光劈开满室熏香:“何须这般麻烦!臣今夜便率玄甲军踏平云中郡!”
天上流云滚动,似乎又要有一场暴风雨了。
“然后让天下人看皇室自相残杀的笑话?”裴筝拢了拢狐裘,“程将军可知,昨日御史台收到三十六道弹劾您的折子,说您拥兵自重意图不轨?”
女帝突然将茶盏摔得粉碎。瓷片飞溅中,她看见自己映在青铜镜中的面容,竟与当年被鸩杀的皇姐重叠在一起。“都给孤住口!”护甲划过舆图,将大燕疆土生生劈成两半,“传令北衙禁军,即刻...”
“陛下!”殿外突然传来凄厉呼喊。浑身是血的暗卫跌进来,手中染血的密报让女帝踉跄后退白莹星的飞鸾旗,已插上潼水关城头。
紫宸殿的青铜蟠龙烛台上,十二支蜜蜡淌下蜿蜒的泪痕。女帝白傲月将密折轻轻推过青玉案,南海明珠镶边的袖口掠过奏章上“漕运”二字,在烛火下泛起冷冽的光。
“豫瑾从幽州回来,可曾见过莹星的商船队?”女帝指尖叩着河工图,目光扫过镇国将军甲胄上未及拂去的柳絮,“说是三月里就备齐了三十万石粮草。”
程豫瑾单膝跪地的姿势仍如十年前那般端正,只是眼角新添的细纹在烛光里忽明忽暗:“臣返京时确见运河上千帆竞发,每艘桅杆都悬着双鸾旗。”玄铁护腕与金砖相撞的声响惊飞了檐下宿鸟,“但兵部未曾收到翁主请调漕粮的文书。”
裴筝烹茶的手腕在半空凝住,秘色瓷壶嘴溢出的热气模糊了眉眼。这位右相今日着了件雨过天青的素缎常服,腰间却悬着先帝御赐的玄铁鱼符。\“陛下可还记得上月户部那笔亏空?\”他忽然将茶筅往建盏里一搁,“三十万石新粮入库时,陈粮仓偏巧走了水。”
女帝腕间的翡翠镯子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