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中,当年同为京鉴馆中文人骚客、游戏浪子的大家亦遭此乱,闻知变天,且核心是昔日故人,一时间心中百感交集,有抱着妻子痛哭感伤的,也有依偎夫君怀念青葱的,论义气,他们不见仍当是兄弟,论旧情,她们不记仍视是白月光。
数年倥偬,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长生未走,提着一壶酒,自饮酒楼。
他笑看那座戏台,脑后的桃花结已不知去踪,黑发白皮黄布衣,人去楼空我独醉,千里浮夸一厮杀,尽去去,浪花淘淘,山遥遥,世事尘尘。旧戏新听犹断耳,水城狂宴人不复。功名如尘土,山起潮落有甚稀奇?
他在心中默默念这一首即兴杂诗,未加修润,潦草回味,时不时将手一抬,饮浊酒。
掌柜已携家眷逃难而去,京鉴馆最不少金银宝物,哪怕一条红绫,也是价值千金,馆主似是抛却所有,不将馆中一物一器当作重要,甚至在不少家中有贫难之处,来恳请可否带走自己在馆中常管之物时,那位仙风道骨的青年男子也只淡淡一点头。
故此馆中很快混乱起来,却出乎意料的安静,众人念着长生厚待,都默默地卷铺盖走人。奇怪的是,这等随时可能丧命的乱世貌似礼崩乐坏,这座伫立在长安城中最繁华地方的记事馆,极贵重之物即使轻可提拿,也未有哪一个逃亡者去挪动它半分。
京鉴馆的客人走了,戏台却还在。
就在那里
长生十年前的眼中,以及今日酸腮内吞咽桂花酒的声中。
曲向残阳,清返故乡。
他记得,当年那刘过曾有一首唐多令,吟诵日久。
其中有一句“黄鹤断矶头,故人今在否?”,这时的他终于可以回答爱诗
“不在。”他轻轻一笑。
再有一句。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他不走是因,知道延清会来。
然而回首,遍寻身旁,哪里还有另外十五个笑闹影子,恍惚间,他仿佛仍然听到,后面第二间大房的门嘎吱开了,钱乙探出半身,笑道:“长生哥哥,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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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早也把你当作正妻抬进门了。”◎
那日长安铁骑浩浩荡荡,两边挟持在郊外五十里的广阔空地,黑甲兵乌压压占据三分,其余皆为蓄势待发的银甲士兵,左道为旭朝忠勇,右道为替世匡扶,分界站开,各有首领。
蒋国忠率先纵马飞出,怒道:“狂逆小儿!先时我瞧你是个武将苗子,细心栽培,不料竟有今日,你当真要反?”
韦延清同样坐在马上,不及回答,韦慎远略一思忖,知这时二弟不宜开口,勒马跃出道:“帝要臣反,臣不得不反,蒋大将军连这个道理都不能明白?”
说到这里,蒋国忠道:“你可笑不可笑?”
韦慎远勃然大怒:“难不成必要引颈受戮才算正道?”
蒋国忠不答,把手往他身后一指,冷笑连连:“不动脑子么?若不是早有预谋,怎能短时间内蓄集这么些兵力?韦侍郎啊韦侍郎,看来你们韦家也只你一个清白人,你那父亲和弟弟,不臣之心昭然若揭,这次不过是个契机罢了。”
“不可理喻!”韦慎远胀红了脸,却又无可驳斥,正在焦灼间,韦延清亦骑马奔出一二丈步,站去阵前,旗帜舞动,一段又一段风云残卷变化,不可捉摸,初觉之时韦慎远已拨转马头退至阵中。
韦史不通武道,尚在营帐里指挥调遣,这次对阵并没到场。蒋国忠迅视罢,不见同为旭朝臣子且家有两朝元老先辈的韦史,只有与自己差了几轮的晚辈在此,非是他小觑,不过是涉及名望忠诚,门生故吏,若要辩论起来,也该是与通晓更甚的韦家话事人,而非他这小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