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卢夫人跳出骂道:“你个泼皮,不成样了,这也是你能议论得?你闺中女子,知什么时局存亡,倒是一口一个天下,叫旁人听了,不说我没教好你闺房之务,不安分守己,反在此口吐惑言,好一个大家闺秀。”

众人听了,蠢蠢欲动又惊跳的心也按捺下去,犹如当头一盆冷热交加的冰水泼下,透寒生灼。皇帝为王,除反义不容辞,在此是非现状下,还剩下没走的韦家上下人等,不由得都低下了头。自古有造反名头的,无论清白,结局都是满家斩首。

再过不久,她们也要活不成了。

相府喧闹不再,往日不可反。众人突然意识到什么,脸上惶恐渐成冷漠,一切皆定,既然不得不死,那就豁出命为自己讨一个公道偿还!

最先四下望看的,是苏媳妇几个。那眼神仿若夺命使者,落不到府外的兵马喧天,落不到皇城里宫殿之上,也想不到视为信仰的皇帝身上去。苏媳妇最是贪生怕死,却愿留下与韦府一众共存亡,但换言之,绝不肯平白落个不明而死。

她怒目而视,两脚接次连步向前,神情若疯若狂,指着陈绾月便骂道:“苍天不仁,存亡休息,自有一番轮回,但你又是个什么东西?自你来了韦家,老太太和夫人可有一年平如常度过?今时你又招惹了陛下,二爷为寻你,造成这般大家都得陪着死的局面,我苏媳妇虽然没读过多少圣贤书,肚子里没什么墨水,又人微言轻,但寻本溯源的道理还是个明白人,这事儿赖不到旁人身上,论情论理,你就不该来。”

话犹未毕,韦明珠瞪大眼睛,飞身上去甩手便是一个巴掌,呵骂道:“没脸没皮的老滑头,诡辩属你最在行,韦家怎么就养出你这个忘恩负义,不通人情的杂毛?莫非你以为你们苏家就没承陈家的恩?若非陈大将军誓死力战,怎留你们到今日?何况这世上本不止一个精忠报国的将军,你既念着陈大将军,就是念着当日为百姓家国奋不顾身的臣与将、王与民了。”

苏媳妇敢怒不敢言,在尚且存活时,自还有求存本能,不至乱了规矩,左思右想,寻求那一线生机,万一二爷当真称帝了呢?她被自己心中这一祈愿吓破了胆,白了脸色,默默退去人群中,不再复言争议。

陈绾月还是难过,然到底来不及有其他深思,只是一心一意度过这道仿佛没有另一种结果的难关。一片沉默中,她接触上崔老夫人的目光,郑重道:“我相信延清。若是真的不能挽回,我会陪着大家一起面对,宁遭万刃,也不辞悔。”

即使事败,她绝不会丢下韦家众人,去李绅身边苟活。

韦史与韦慎远有官职在身,不同于崔老夫人等,而是被押去另一个看守地方。一出廷尉,两人各夺了一匹小兵的彪马,以最快的速度赶去与二儿子韦延清会合。

不防备时没有反手之力,如今得机,韦史深知已无余地,一朝梦醒,忙冷静下来,用令牌调动手中军马,名曰“黑羽军”,千军万马从教场屯营奔腾而出。

事发情急,韦慎远先已点出一支军马去人多处布告,疏散街中百姓,使街巷空出,百姓皆闭门不出,一来免受无妄惊害,二来也不至耽误了行速,如此赶去二弟身边力助。

这便是韦家与贼寇的不同之处,虽有造反之声,却无反贼之残暴。甚至事无巨细地念着长安城内外百姓的安危。在此之前,已有不少趁时起乱的劫盗首领四处烧杀抢掠。韦史与韦慎远军马所到之处,尽皆平反,霎时之间,贼盗望而生畏,知尚有余地,恐遭清算,忙飞也似地四散狂逃离京。

劫后余生,家财也保住,不至流亡,又因见此势态与韦家公卿所为,意识到是“逼反”,百姓何止感激可言,且对讨伐主首幽州韦总管、曾经的长安十六公子之首抱之以怆然泪下,声言力挺,澄其史端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