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端康成和卡夫卡的遗产是两座博物馆,所要告诉我们的是文学史上曾经出现过什么;而不是两座银行,他们不供养任何后来者。

一九八九年十一月十七日

给学生的推荐作品篇目

《巴黎评论》:新一期《巴黎评论》冬季刊第246期刊登了一篇“小说的艺术”专访,受访者是中国作家余华,他创作了《活着》《兄弟》《许三观卖血记》等小说。我们请余华为我们正在进行的专栏提供一份课程提纲,他答应了我们的请求,并提供了一份他向学生推荐的书单但正如他在访谈中所说,切记不要狭隘地专注于阅读书单:“文学不是我生活中的唯一。我鼓励我的学生也这样想。最近,我对其中一个学生说:‘我们今天下午见个面,谈谈你的短篇小说集。’她说:‘老师,我今晚要去泡吧。’我说:‘好吧,玩得开心点。’”

我在北京师范大学的工作是文学创作方向的教授,我的学生入校之前大多没有写作小说的经历,只有个别的有。他们都是写作短篇小说开始,然后进入中篇小说写作。中篇小说是中国特有的小说体裁,三万中文字到十万中文字篇幅的属于中篇小说,胡里奥·科塔萨尔《南方高速》和伊恩·麦克尤恩《在切瑟尔海滩上》就是中篇小说。

我给学生推荐的作品目录基于以下两点,第一是避开那些在中国已经耳熟能详的作品,我的学生在中学和大学本科期间基本上读过这些作品了。《老人与海》是一个例外,我要求他们重读。第二是有针对性,针对学生写作追求的不同去推荐不同的作品。

我有一个学生写作时满脑子的奇思异想,我要求她读三遍《南方高速》,告诉她去寻找一个司空见惯的生活细节或者生活场景,以此出发,在叙述的不断放大里(这样的放大依靠的仍然是真实的生活细节),写出生活的广阔和人性的复杂。我也要求她读三遍卡夫卡《在流放地》。我告诉她,文学的荒诞不是离开真实,而是更快地到达真实,或者说从真实出发回到真实,当然这个回来的真实已经面目全非。

另一个学生擅长利用结构的变化写故事,他在这方面做得很好,我让他读弗里德里希·迪伦马特《法官和他的刽子手》,爱伦·坡《失窃的信》,让他去看看没有通过结构变化写出来的好故事。而且迪伦马特的侦探小说与爱伦·坡的完全不同,迪伦马特在写一起凶杀案的时候,看似随意其实是不失时机地写下了生活的细节和气息,爱伦·坡的叙述高度集中,他的故事里总会有一个匕首般尖利的细节。

我也会向学生推荐作家,用研究经费买书后分发给他们,比如《约翰·契弗短篇小说集》,里面收录了六十一篇由约翰·契弗自己编选的作品;苏童的《夜间故事》,这是苏童的自选短篇小说集,收录了他各个时期的代表作品四十三篇。我不要求学生一定要读完上述作品,如果有感觉,可以读下去,如果没有感觉,可以放弃。没有感觉的话,不是作品的问题,也不是学生的问题,应该是学生和这些作品还没有到真正相遇的时刻。

我让学生读《在切瑟尔海滩上》,告诉他们文学的目标不是个别性,而是普遍性,正是普遍性,才会让我们在阅读不同时代不同国家不同文化的作品时感同身受。伊恩·麦克尤恩的这篇小说很好地展现了从个别性出发抵达普遍性的叙述过程。

川端康成是我写作上的第一个老师,我向学生推荐的是他的《温泉旅馆》,推荐的目的是让学生们知道,我们的文学里还有这样类型的作品:一部似乎只有配角,没有主角的小说。

赫尔多尔·奇里扬·拉克司内斯的《青鱼》很重要,我要学生明白一个事实,史诗的品质不只是长篇小说的特权,有时候也是短篇小说的权利。

我告诉学生,想象力和洞察力是一个作家最为重要的品质。若昂·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