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这酒要冰镇了,才能出香味。”
“这可没法子。”震二奶奶接口说道:“往年早就有冰了!今年是四老爷说:能省则省;反正老太太也过去了,不必那么讲究。就把这项供应给蠲了。其实,冰价虽贵,也省不了多少;一夏天用的冰,抵不上四老爷买一幅假画。”
听震二奶奶在发牢骚,芹官不敢再提冰的事;锦儿却念念不忘那只水晶杯,还在那里攒眉苦思,轻声自问:“会到哪里去了呢?”
“早就尸骨无存了。”震二奶奶冷笑,“你还不知道咱们屋哩,专有个砸东西的大王吗?”
芹官这才明白,他们夫妇又吵架了;而且像是吵得很凶。看震二奶奶满脸的委屈与愤懑,芹官心里也很难过;只是震二奶奶不说,他也不便相劝。勉强陪她喝了两杯酒,托辞明天要交功课,起身告辞;震二奶奶也没有再留他,叫个小ㄚ头点灯笼送他回去。
到得一边到萱荣堂,一边到双芝仙馆的岔路上,芹官心中一动,想了一下,问那小丫头说:“过去那个空院子,你怕不怕?”
那座空院子里有口井,井中死过含冤负屈的丫头,而且还不止一个。不提不想,晚上一个人也就过去了;一提起那小丫头顿时变色,脚上像绑了一块极重的铅,再也无法提得起来。
“是害怕不是?”
“嗯,”小丫头嗫嚅着说:“有一点。”
“不管你一点、两点;你要害怕就别送我了。”
“不!二奶奶知道了,会拿鸡毛掸子抽我。”
“我不说,她怎么会知道?”芹官又说,“你不想想,这会儿有我在,不要紧;回头你一个人怎么回去?我又得叫人送你;把你送到了,我的人又怎么回来?所以得两个人送你一个。那有多麻烦!倒不如你就送我到这儿,那里打个转再回去,就说把我送到了。二奶奶如果问起来,我替你圆谎。”
那小丫头也知道,芹官对下人最体贴不过,他答应了不告诉二奶奶,一定会做到;当即笑嘻嘻地将灯笼交到芹官手里,蹲身请了个安。
芹官又说,“万一问起来,你的灯笼给那里去了;你怎么说?”
“是!不过――”
“你别管我,我走熟了的;绝不会摔着。”
如此细心体恤,那小丫头真有感激涕零之慨;口中只是道谢,却举着灯笼不动身。
“你怎么不走?”
“我还可以照你一段路。”
这话不错,芹官不肯露马脚,便往前走去到转弯之处站住;看墙上的光影暗下来,才悄悄改道;往荣萱堂而去。
垂花门已关了。芹官不免扫兴,正踌躇着不知是叩门还是折回时,突然想起,萱荣堂另有一道为了夜间丫头出入,不宜惊动老太太而特辟的小门,但须通过仆妇的下房,芹官从没有走过。此时说不得只好硬着头皮闯了。
于是再往里走,弄堂尽头,有一道木屏风,转过屏风便是下房,四五个老婆子围了一桌在斗牌,一见是芹官,无不吃惊。
“你们玩你们的!”芹官先抢在前面,装作很从容地说:“我找秋月有点事;前面的门关了,只好走那道便门。”
“便门不知道从里面闩上了没有?”有个老婆子说:“我陪芹官去。”
芹官本想阻止,继而转念,倒不如让老婆子大大方方地叫门;秋月总不会拒而不纳,当即点点头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