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细看。”

耿先生坐下来,拈笔凝思;脸色慢慢凝重了。

“耿先生,”张管家有些惴惴然地,“三十二岁以后就不好了?”

“不,不!还是好的。不过比前面要差一点儿。”

“那么到那一年不好了呢?”

“虎兔相继,唉――!”耿先生黯然说道:“可惜荣华不久。”

“怎么叫虎兔相继?”

“我批在命书里头好了。”

“不必在这里批,请到里面去坐。”

原来起初只不过将耿先生当作摇唇鼓吻的江湖术士,所以接待在这不上不下的地方,由老管家跟他打交道;及至听他论断如神,太福晋立刻就另眼相看了!不但致送重酬,而且交代“请朱师爷陪这位耿先生吃饭”。既然如此,何不此刻就移砚到朱实那里?

朱实办事之处,在“银安殿”西侧的一座院落中。此刻已接到通知,倒也渴望一见这个耿先生。所以等张管家一引进来,急忙出迎。听口音是当涂,与南京一江之隔,也算同乡,便越感亲切了。

等张管家在一间空屋中设置笔砚,预备好了茶水,耿先生告个罪,去批命书。这一批费了足足一个时辰,小厨房已来请示过两次。及至入座,已过正午;朱实请耿先生上座,辞让了好一会,毕竟只是相对而坐。耿先生不大开口,只以朱实十分殷勤,加之几杯酒下肚,话慢慢多了起来。

“我是三天之前才到京的。”他说,“本来早想作京华之游,只为好些同道遭了祸事,不免存有戒心。”

朱实也听说过,每一件大案如八阿哥、九阿哥、十四阿哥以及年羹尧之获罪,都有星相术士牵涉在内;不过这些严重的纠纷都已过去,耿先生并没有担心的理由。

“耿先生过虑了!如邹鲁、张明德之流,自有贾祸之道。耿先生精通命理,言必有据,不怕的。”

“话虽如此,笔下还是不可不慎。”耿先生又说:“我怕太福晋会担心,报喜多、报忧少。实在说:王爷这个八字――。”

看他说话仍有顾忌,朱实便追着问;挟了一块火腿到他面前,“云南宣威腿;不远万里而来。”他说:“请尝尝,很不坏。”

“谢谢!”耿先生挟起火腿,待要入口,却又放下;放下忽又挟起,依旧未曾进嘴。原来想要说话,便不能进食;而话要出口,又觉不妥,所以有这种看来莫名其妙的可笑动作。

朱实知道,只要自己问一声,耿先生就忍不住会说。其实他也心痒痒地想要先闻为快,但偏忍住了不说!因为从到了京师,身在朱邸,听到了许多秘辛,深知片言只语可以惹来杀身之祸;如今看耿先生,分明有句极要紧的话,鲠在喉头,不妨耐心待待,一问便是参预在内,将来就可能会有是非。

果然,耿先生到底忍不住了,“乡兄,”他说,“王爷这个八字,倒是宁愿我看得不准;怕吓着太福晋,我不敢明说。请你记住一句话,‘虎兔相逢大梦归!’”

朱实点点头,将他这句话默默地念了几遍;用眼色催他说下去,但耿先生不肯再开口了。

※※※

碧文非常兴奋;因为平郡王太福晋相待之情,远出乎她的意料。

“拉着我的手问我的小名叫什么?直说,你只管我叫姑太太好了;又叫两个小阿哥叫我姊姊。简直就当我娘家侄女儿这么看待。”

“季姨娘原要收你做干女儿。”朱实笑道,“可不是娘家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