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的。不过你老人家一定记不得我。”曹世隆说:“我比震二叔晚一辈。”

“喔、喔!请坐。你震二叔,还有――,”李煦转脸又问碧文:“这位世兄跟四老爷怎么称呼?”

“叫四爷爷。”

“你四爷爷跟你震二叔,好吧?”

“托大舅太爷的福。四爷爷跟震二叔,还有二婶儿,听说你老得了恩典,高兴得不得了。特为派我来给大舅太爷请安。还捎了点吃的、用的东西来,都是震二婶亲手调度的。”

“都搁在你老屋子里呐。”

碧文刚说得这一句,曹世隆便又接口:“等我取了来请大舅太爷过目。”

东西是装在一个极大的箩筐中,曹世隆一个人搬不动;碧文想助他一起去抬了来,却又有些不情愿。正好齐妈新沏了茶来;立即自告奋勇。

一前一后到了李煦的卧室,齐妈立刻作怪了:先是回身瞟着曹世隆,然后用食指按在唇上,示意禁声,倒像他要说什么调情的话,特意提出警告似地。

曹世隆本无此意,见她有意勾引,自然不必客气;一把抱住,在她鼓蓬蓬的胸前大大地摸了几把,方始放手。

“唷!挺沉的的呢!”齐妈试一试箩筐说。

曹世隆捏一捏她的手,提醒她说:“当心篾片上的刺。”

“我身上有刺。”齐妈放得极低的声音:“别碰我。”说着,又斜瞟一眼。

“我住三元客栈,东跨院北屋,西首第二间。”曹世隆同样低着声音回答。

齐妈点点头,不再作声。两人抬着箩筐到厅上;齐妈用剪刀剪断绳索,曹世隆掀开盖子,一一指点,无非鞋袜、食物、药品之类。其中有一包孙春阳的松子糖;李煦尝了一块,眼泪直往下掉。

除了齐妈,都知道他的眼泪从何而来?碧文要转移他的心境,故意说道:“你老人家到山上住了几天,怎么得了个迎风流泪的我毛病?”一面说,一面将一方手绢递了过来。

“啊!”曹世隆突然想起,“还有样要紧的东西。”他从衣服夹袋中取出一个手巾包,里面是一封曹俯给李煦的信。

信用“大舅父大人尊前敬禀者”开头,接叙得到蒙赦的喜信,全家庆幸;特派曹世隆进京探望。信不长,比较要紧的话,只有一句,如果日常用度有所匮乏,可在通州源和典当支用。

曹家是源和典当的股东;知道这回事的人,不出十个,连李鼎都不在其内。李煦自然知道;当年是曹寅有意留下的一个退步,股本七千银子,连年营运,利上滚利,如今倘或拆股,起码可分十万银子。当李煦抄家,有亏空要补时,很希望曹家能在源和拨借个三、五万银子,但曹家并无表示,他亦不便开口。此刻看曹俯信中这么说;心知以前是他不能作主,现在曹老太太已经去世,大小可以拿个主意;虽说范围限于“日常用度”,要支用亦不过两三百银子的小数,但毕竟其情可感。

“四老爷是忠厚的。”他对碧文说了这一句,收起了信,向曹世隆问道:“如今还是震二奶奶掌权?”

“是!”曹世隆答说:“也亏得震二婶在撑着。”

“公事呢?仍旧交给你震二叔?”

“四爷爷有时候也管。”曹世隆又说:“不管也不行。”

“怎么呢?”

“震二叔的精神不如从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