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老刘去跑一趟好了。”

“老刘到王府里去了。”

于是齐妈放下厨刀,先解围裙后洗手;然后从搁板上取下一个梳头盒子,用一个涂了玫瑰油的粉扑子,将头发抿得油光闪亮,一丝不乱,才翘着脑后发髻上高高的一个“喜鹊尾巴”,一步一摇地走了出去。

出厨房本有条夹弄,直通大门;齐妈为了看看客人的样子,特意穿过客厅。可又不能无缘无故地从客人面前晃过;因而倒了碗茶,捧到曹世隆面前,未语先笑,接着是斜瞟一眼,方始开口。

“大爷,请用茶。”

曹世隆正站着在看“宫门抄”;齐妈又是弓鞋无声,骤听有声,倒微微一惊,急忙转眼看时,视线跟那双不大正派的眼光,碰个正着。

“喔,多谢!”曹世隆微笑着,从托盘中拿起盖碗,双眼却仍看着她。

齐妈格外殷勤,左手抓住托盘、右手去接盖碗;意思是要他搁在茶几上。这一伸手,曹世隆又不免注目;原来她小指甲上还用凤仙花染红了的。

“怎么只染了一个指甲呢?”

齐妈将小指往里一缩,藏在掌中;拿茶碗搁了在茶几上,方始答说:“成天干活,还能都染红了?不叫人笑话!”

“你们大奶奶脾气挺好的,不会笑话你。”

“街坊要笑话啊!”齐妈问道:“大爷尊姓?”

“我姓曹。”

“啊!原来是我们大奶奶娘家人来了!”

这时碧文正走了出来,一听有声音,不免奇怪;再听是齐妈的声音,越发奇怪。不由得便站住脚细听。

“对了!我是你们大奶奶娘家人。”曹世隆问道:“大奶奶待你怎么样?”

“那可没有得话说。我们大奶奶又能干、又贤慧,最体恤下人的。我跟我们大奶奶说:将来老爷放了外任,一定得把我带去,反正我一个人儿,也不累赘。”

“怎么?你还是一个人;你丈夫呢?”

“早就丢下我去了。”

“没有孩子?”

“无儿无女,苦人儿一个。”

“可怜!可怜!”曹世隆问道:“你守寡守了几年了?”

“十二年了。”

“十二年了!”曹世隆又问:“你倒守得住?”

听到这里,碧文可是听不下去了;但如一闯进去,彼此都没有意思,只好悄悄地又退回厨房。心里在想:这齐妈用不得了!接着又想,曹世隆原来是这么一个人!看起来季姨娘的话,也不是全无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