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犹未完,哭声将它打断了;曹俯一听便知是季姨娘的声音,不由得便将两条眉毛聚拢,几乎拧成一个结了。
哭声中还夹杂了言语,凝神细听,约略可闻:“家破人亡了啊!那里想得到,曹家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丢了纱帽就有人来欺侮;欺上门来到底逼出人命――。”
听到这里,原来脸色沉重的曹俯与魏剥皮;无不颜色大变。曹俯尚未作声,魏剥皮已抢先开口,“昂翁,”他抓起貂檐暖帽说道:“府上有事,不敢打扰,就此告辞吧!”
曹俯不知如何回答;何谨却有防备,“魏大人,”他说:“我家少主母马上就要出来了。”
尽管魏剥皮精明多机智,也不曾想到何谨会这么虚晃一枪;就在这一愕之际,曹俯已有意会,“你说,何谨,”他神色极严厉地,“季姨娘说的是谁?什么出了人命?你刚才说有人受了伤,震二奶奶忙着救人;又是谁?”
“四老爷,”何谨平静地答说:“请进去安慰季姨娘;我在这里伺候魏大人跟震二奶奶见面。”
这意味着家务事不便当着外客说;只要曹俯一进去看到了季姨娘,自然明白。因此,曹俯再无别话,向魏剥皮拱一拱手说:“请宽坐!我让舍侄媳马上来应讯。”
用到“应讯”二字,魏剥皮连称:“不敢,不敢!太言重了。昂翁请便。”
等曹俯一走,何谨便说:“请魏大人升炕。”
魏剥皮听说震二奶奶会来“应讯”,心就安了。他在想,曹家出了意外,有人突然亡故,是明摆着的事;此人之死,与他之来有关,亦颇显然。但所谓“欺上门来到底逼出人命”,是无知妇女的话,不必重视。不过,曹家既有此意外怫逆之事,震二奶奶的情绪一定不会好;回头见面,措词要格外当心才是。
于是,他坐在炕上默默思量,那些事可问;那些事可能会让震二奶奶恼羞成怒,以不问为宜。
这一阵沉思,费的工夫不少;蓦地里惊觉,何以至今不见震二奶奶露面?抬头看时,何谨在廊上与两个曹家的下人聚在一起,不知说些什么?这一下,魏剥皮心知不妙!只怕已是身蹈危地,赶紧走吧,越快越好。
于是,他悄然起身,疾趋而出;一出花厅,为曹家下人所发现,立刻散开,却是戒备之势。魏剥皮心里发慌,但力持镇静地说:“烦管家把我的人找来。”
“是!”何谨口中答应,却另有答非所问的一句话:“请魏大人花厅里宽坐;吴大老爷马上来看魏大人。”
“吴大老爷?”魏剥皮问:“是首县吴大老爷?”
“是。”
“他来看我干什么?”魏剥皮又问:“他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那就不知道了!反正吴大老爷马上就到;一到就都明白了。”
“不!我有事。我没工夫等他。”魏剥皮一面说,一面硬往外闯,已打算着如果何谨一拦,便加叱斥,来个先声夺人。
那知何谨有一套柔能克刚的工夫,使个眼色,竟就跪了下来;他的两个伙伴亦复如是。见此光景,魏剥皮便知硬闯亦会被拖住;人家先礼后兵,先占住了理,识趣些吧。
于是,他站住想了一会,说一句:“管家你请进来,我有话问你。”
等他回身入内,何谨亦起身跟了进去;心里已猜想到他要问的话,决定透露实情。
果然,魏剥皮问说:“府上到底出了什么意外?是不是震二奶奶死了?”
“是。”
这一声“是”,宛如数九寒天的一桶冷水,浇得魏剥皮浑身抖战;心里不断自语:“完了!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