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他们”自然是指两江总督衙门所派的人;何谨不觉心往下一沉,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你先去歇着,这一阵子的情形,你问你兄弟就知道了。”

“是!”

何谨退了下来,随又去见已搬到萱荣堂的震二奶奶;递了芹官的信,她先不看,只问:“太太身子怎么样?”

“身子倒挺好;精神稍为差一点。听说总是躺着。”

“无聊嘛!不躺着养养精神干什么?”秋月插了一句嘴;然后问起芹、棠兄弟和夏云;却未问绣春。

反倒是震二奶奶没有忌讳,“绣春呢?”她问:“四老爷回来赞得她不得了;说她有侠气。也难怪!”她略停一下又说:“墙倒众人推,世态炎凉,四老爷大概也看够了,所以借此发牢骚。其实牢骚何用?只要看得透,没有什么不得了的事。”

何谨不知她这话意何所指,只发觉震二奶奶略微变了些;她一向爱说话,但言词爽利,命意透澈,此刻听来,却似乎有些唠叨了。

心里这样想着,口中却谈绣春,道是大家都劝她还俗;又说芹官受王达臣之托,最为热心,一晚上参禅,彼此唇枪舌剑,结果是芹官输了。

大家都觉得这段故事有趣,欲知其详;锦儿却已顾虑到何谨一下了车便来见主人,茶都不曾好好喝一碗;天色将暮,肚子该饿了,便悄悄儿去盛了四碗年菜,煮了一碗年糕,又烫了一大壶酒,叫小ㄚ头一托盘端了出来。

“何大叔,你坐下来慢慢儿一边喝着,一面吃;一面给我们讲徐州的故事。”锦儿又说:“今天上灯;可是一盏灯都没有,听你聊聊,就不觉得闷了。”

就从这几句话中,何谨可以想像到萱荣堂中的凄清寂寞;回想当年的盛况,恍如隔世,凄然下泪。

好在他是一双迎风流泪的风火眼;没有人注意他此时所流的眼泪,不是风逼出来的。

于是他拭一拭眼,一面喝酒;一面谈芹官如何没有能说服绣春的经过。那夜他是闲坐在走廊上,细细听见的;但因为话中关碍着震二奶奶,所以讲得不甚清晰;但已足以引人入胜了。

“那天夏云还出了个很绝的主意;大家以为那天一定可以成功了――。”何谨突然咽住;他蓦地里意会,算命这件事不能谈,但已由不得他作主了。

“怎么?”冬雪第一个性子急:“夏云出了个什么很绝的主意?何大叔,你快说,你快说。”

“慢慢!”何谨拖延着:“等我把这个鸡翅膀吃完。”

“鸡骨头有什么好啃的?”

“冬雪,你别催!”秋月接口说道:“让何大叔细细想一想,自会原原本本,详详细细说给你听。”

这是以退为进的词令;何谨无奈,想一想只好拣能说的说:“徐州有个云龙子,命算得极准;太太不放心家里,让夏云拿了四老爷的八字,替他去看流年,说四老爷的灾星过了;今年是申年,四老爷命中缺金,正好弥补――。”

“喔,”震二奶奶打断他的话问:“真是这么说的?”

“是!”

“还有呢?”震二奶奶紧接着补充:“我是说四老爷。”

“说四老爷今年秋天犯驿马。绣春说得好,四老爷既然流年不错,犯驿马绝不要紧,必是有差使放出去。”

听得这话,无不欣然,一个个脸色都开朗了,“但愿这云龙子是铁口,绣春解也解得好。”震二奶奶又问:“还说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