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孟子,总得带在手边。”曹俯忽然转脸说道:“二嫂刚才谈到他们兄弟的学业,当时来不及告诉二嫂;到了京里,他们不能像南边那样,自己请了西席,在家读书,得进官学。”
“啊,官学。那里的官学?”
“自然是景山官学。”
“噢?对了!”马夫人这才想起;八旗各有官学,但内务府子弟,统在景山官学就读,“既然如此,得想法子在后门找房才方便。”
“这倒无所谓,反正是要住堂的。”曹俯转脸向芹、棠兄弟,正色说道:“一回到京里,事事得按规矩,要吃得起苦,耐得起劳,才有出息。养尊处优的日子,是不会有的了!”
接下来便是讲立身处世的大道理了。曹俯就是这件事惹人厌!看芹官局促不安;棠官却如顽石的神态,绣春便忍不住了。
“四老爷累了。”她说:“请安置吧!”
“都预备好了。”夏云很快地接口:“四老爷住前院,特为挑的最好的一间屋子。”
曹俯听出话中真意是下逐客令;他自己也觉得不合时宜,一笑起身,但落寞的神态,只有年龄仿佛的马夫人,能够察觉到。
就在这一念之间,她对曹俯忽有无限的关怀。
也许是隐隐然有“马家女儿”作曹家媳妇,未能克尽妇职的疚歉;也许是曹俯星夜赶路,一身尘土,满面于思,觉得他可怜;也许是从来只有礼数上的周旋,眼前咫尺,心底千里,而这份距离在客中相逢,突然消失了的缘故,使得她对曹俯临去时的神色,深感不安,自觉对曹俯有种必得予以慰藉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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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夫人突然想到了一个主意,毫不迟疑地说:“夏云,你去看一看,四老爷是不是睡了?”
“不用看,我刚去过,四老爷还在看书。”夏云问说:“是不是有话要说给四老爷?我再去一趟。”
“对了!你得再去一趟。”马夫人指着屋角说:“你把最下面的那只箱子打开。”
马夫人随身所携,最贵重的东西,装了三口箱子:凡是下店住宿,这三口箱子,一定卸下来放在她住的那间屋子。夏云不知道她是何因由要开箱子:也不便追问,只答一句:“我找绣春来帮忙。”
找了绣春来将最下面的那口箱子,抬了出来;等取钥匙打开了箱盖;马夫人问道:“一共是几幅字画?”
“六幅。”
“把这六幅字画,都给四老爷送去!”
“那可好?”绣春脱口说道:“这一下,四老爷今晚上就不用睡觉了。”
“本来就是守岁嘛!”
夏云不知道马夫人的真意何在?便问一句:“跟四老爷怎么说?”
“就说给四老爷消遣。”
夏云略想一想又问:“还有呢?”
“还有什么?”马夫人突然有些不悦:“你说,还有什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