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见得?”

“秋月根本不知道我到徐州来了。”

“原来她们不知道!”芹官颇感意外:“其实你应该告诉她们的。”

“来不及。”绣春答说:“当时我也没有想到,应该告诉她们。”

听这话,仿佛她对震二奶奶余憾未释;也许这就是她不愿还俗的主要缘故。芹官心想,这道障碍,如何消除,是个难题。

沉吟了一会,觉得应该跟绣春破釜沉舟地谈一谈;即令她仍不能谅解震二奶奶,至少让她将心里的委屈吐一吐,亦于事有益。

于是,他先问说:“咱们谈谈你们二奶奶好不好?”

“你这话问得奇怪,你愿意谈谁就谈谁,何必先问我。”

“你责备得对――。”

“芹二爷,”绣春抢着说:“这‘责备’两字,从何说起?以后请你千万别这么说;让人听见了,以为我多狂妄似地。”

“好!我收回。你说的对;倒是我多心了。”芹官略停一下,率直问道:“当初若是你换了你们二奶奶,你怎么办?”

“你指那件事”?

“就是你跟你们二奶奶从苏州回来以后的那一段?”芹官又说:“请你说真话。”

绣春不答,沉吟了好一会,才抬起眼来看着芹官说:“我知道你跟二奶奶不是叔嫂,情同姊弟,你要我说真心话,听了可别难过;妒嫉是女人的天性,换了我是二奶奶,也不愿意让绣春得二爷的宠,会想法子把她弄走。可是,二奶奶忘了一句话;芹二爷,二奶奶是少读书之过。”

“喔,”芹官心生警觉,绣春对震二奶奶的批评,一定很严苛;有了这样一个预备接受的念头,才平静地问:“你说她忘了那一句话?”

“一句老掉了牙的话: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为了二爷,她应该让我把孩子生下来。留子去母,手段虽厉害,到底也还对得起祖宗;二爷也总有口气可咽。如果那样,又何至于夫妇俩闹得水火不容?”

芹官嘿然无言,心里却真为震二奶奶难过;一个做主母的,居然被丫头批评为“少读书”,实在是无可比拟的屈辱。

绣春这时反倒抱歉了,“我的话好像太苛刻了一点儿。”她申辩着,“是你逼出来的。”

“那么,”芹官问道,“我把你的真心话逼出来以后,你心里是不是好过些?”

绣春一辨自己的感觉,点点头承认;接着嘱咐:“我这些话,将来请你不必跟二奶奶提起。”

“你不说我也知道。”芹官又说,“我只希望你心里对你们二奶奶,再不存什么芥蒂。”

“这么多日子,早已淡了。刚才不是你一逼,我也不会说。”说到这里,她突然凝神,仿佛听见了什么。

于是芹官也屏息细听:隐隐有声,听不真切。

“大概四老爷到了。”绣春站起身来,“我看看去。”

芹官也跟了出去,遇见夏云,证实了绣春的话,便出院子去等;只见两盏灯笼,冉冉而来,到得近前,看清楚何谨当头,后面便是满身风尘的曹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