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老爷今晚上到,”绣春一面取件丝棉袄披在他身上;一面告诉他说:“何大叔跟我二哥的伙计一早去接了;棠官也要跟了去,何大叔说骑马不是坐车,又是灰沙又是风,不必去受这个罪;反正到晚就见着四老爷了。夏云也不许他去;到现在还在那里闹别扭,回头你让他一点儿。”

“不要紧!”芹官答说:“我只许他一件事,包管他马上就会高兴。”

“什么事?”

“回头你就知道了;暂且卖个关子。”芹官问道:“你们吃了饭没有?”

“多早晚了,自然吃过了。”绣春问道:“有饼、有饺子、也有米饭。你想吃什么,我去告诉夏云,替你准备。”

“我吃素饺子好了。”芹官答说:“吃一顿素斋,把你的心经写起来,了却一桩心愿。”

“这也好。横竖下半天没有什么事。”

于是叫小丫头打来脸水;绣春又替他重新打了辫子,穿上长衣服,先去见了马夫人,回来吃过饭,略息一息,重新洗手,准备写经。

这时绣春已替他磨好了一砚的墨;取出带来的一卷白绫,已打好了朱红格,下面用宣纸衬着,左端卷起,右端铺开,用两方铜尺压住。芹官一见,倒有些踌躇了。

“倘或写坏了,白绫倒不值什么;这朱红格可惜!”

“不会的。别心急,慢慢写;写不完也不要紧。”

“得关起门来写。”芹官说道:“别让棠官来打搅,你把他弄到你二哥那里去。”

“原就在我二哥那里。我看住他,你安心写好了。”绣春又说:“茶在那面桌子上。”

于是芹官闭门焚香,静心写经;写到一半,有人敲门,是夏云,手中持着一长条梅红笺。

“太太交代,祭祖得立个祖先神位。芹二爷你看该怎么写?”

这一下将芹官难住了;拿笔杆搔着头皮说:“这得问老何才知;偏偏又不在这里。你怎么早不说要立神位呢?”

这话有些不讲理;夏云又好笑,又好气,随口答道:“好了,好了!下一回我早说就是。”

听她如此回答;芹官自己也不好意思地笑了。但祖先神位应该如何写法,仍是茫然。

“有了!”芹官突然想起:“你把绣春找来,她一定知道。”

“她怎么知道?”

“她庵里总常有人家超度亡魂做佛事;祖先神位如何写法,一定见过。”

不待语毕,夏云即已省悟;随即去找绣春,一说究竟,果然有了着落。

“只须写‘曹氏列祖列宗昭穆宗亲之神位’就可以了。”

“要不要写地名?”

“写亦可;不写亦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