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来的消息?”
“倒不知道。我是听何大叔说的。”
一听曹俯将回,芹官不免上了心事;因为免不了要查问功课,当时便说:“但望四老爷迟几天到。”
“为什么?”夏云、绣春不约而同地问。
“好让我把功课赶起来。”
“那,”绣春说道:“我可不能请你写心经了。”
“何致于连给你写篇经的工夫都腾不出来?那真正叫别过年了!”夏云发现芹官双眉微蹙,便又说道:“你不用犯愁!可是过年,又是在路上;再说四老爷跟太太见了面有好些正事谈,那里有闲工夫来查问你的功课?”
“如果要查呢?”
夏云想了一下,毅然决然地说:“你都推在我身上好了。”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怎么往你身上推?”
“你不会说,你按期做的文章,写的字都交给我了。四老爷问我,我就说不知道搁在那口箱子里了,得现找,四老爷真的要我找,我出去打个转,回来说找不到;还不就算了?”
“这是指以前的窗稿;动身以后,在路上也得有功课啊!”
“路上还做功课?”夏云颇有匪夷所思之感;接下来又说:“你不是到处题诗吗?那不也是功课?”
“说得不错!”绣春接口说道:“这又不是打运河走;在船上摆开笔砚,能慢慢儿做文章。车上、马上,除了做诗还能做什么?”
听她们俩一说,芹官愁怀一展,原来他学做文章已经“完篇”了;所谓“文章”指八股文,是芹官最痛恨的文字。规定逢三、逢八作文,一个月六稿,大半年的辰光积下来,起码也得有个三、四十篇才能交帐,而他的八股窗稿,一共不到十篇,自己都觉得说不过去。如今让夏云为他设计了规避之道,就不愁他四叔查问了。
“亏得你们俩替我出主意。不过,我的诗还要推敲。”芹官精神抖擞地,“你们睡去吧!我来挑灯夜战。”
“也不忙在一时――。”
夏云不待绣春话毕,便抢着说道:“你让他去!弄妥当了安心过年也很好。反正明儿白天没他的事,尽他睡大觉好了。”
于是,为他在火盆中续了炭;重新沏了一壶茶,夏云又把她自己炖在“五更鸡”上的一罐莲子红枣薏仁江米粥去挪了来,一切妥当,方始辞去。
芹官洗了一把脸,剔亮了灯,开始改诗;倒不是推敲工拙,而是把那些略涉绮情,或者意近萧索的句子改一改,不过改而不去;原稿还是留在那里,将虽改而不愿留的新稿,重新抄了一遍,约莫二十多首,什九是近体,觉得古风少了些,但也只好由它了。
伸个懒腰,看一看钟,已是丑末寅初;天色虽暗,前面已隐隐有车马声,赶路的旅客在动身了。
芹官觉得头上沉重,怕是中了炭气,便先开了窗子;又开了房门,想到走廊去吸几口破晓的清新之气。
不道一开了房门,便发现火光一点;揉揉眼再看,看出是燃着一枝香,接着发现了人影;恍然大悟是绣春在做早课,便不敢惊动她。
“你的‘仗’打完了。”绣春起身;轻声问说。
“打完了。”芹官缩身回屋;绣春跟了进来,只站在门口;他指着桌上的诗稿说:“勉强可以交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