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镖的,只巴望平平安安到了地头;辛苦一点算不了什么。”

“莫非只苦不乐?”

“没有只苦不乐的行当!倘或如此,我早就不吃这碗饭了。”

“呃,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呢?”夏云问道:“大概就是保镖回来,跟王二嫂团聚的时候?”说着,看了他一眼,又把头低了下去。

“那算不了什么!顶值得高兴的是,遇见一位宽厚体恤的东家;就像太太这样的。”王达臣话锋一转,问到夏云身上:“姑娘忙不忙?”

“就跟你一样,闲的时候一点事没有;要忙起来,恨不得多生一双手。”

“大概总是忙的时候多?”

“嗯。”夏云停了一会问道:“你到了北京,住在那里?”

“在前门外大栅栏,四海通镖局,那是我们的联号。”

夏云点点头,又问:“你的武艺是跟谁学的?”

“这,话说来就长了。”王达臣说:“我也没有什么正经的师父;跟几位老前辈走镖,偷着学个一招半式,慢慢儿摸着一点门道。练武,还得靠自己;性之所近,随时留意,只要有恒心,总会有点儿出息。”

这是一个个很好的话题,王达臣讲他自投身镖局,当小伙计开始,如何废寝忘食刻苦习艺;如何暗中窥伺、偷学秘诀,吃苦受辱,遭人误解,甚至为人暗算,几乎残废。但也有诚意感动了名家,自愿传授的美事。谈得起劲,听得有趣;直到一阵爆竹声响,才中断了他们的闲谈。

“干嘛放鞭炮?”王达臣问他的小跟班。

“今儿送灶。”

“都腊月二十三了!”夏云失声惊叹,“一点都不觉得快过年了!”

“自然??!”坐在门口抽旱烟袋的老妈妈说:“在府里,一过腊八就忙得不可开交了。光是‘挥尘’、做年菜这两件事,就能把人累得头昏眼花;累归累,热闹可真是热闹。如今一点年味儿都没有,怎么能觉得快过年了?唉,真没有想到。”

夏云黯然;王达臣却想到了马夫人,设身处地替她想一想,其情着实难堪。如果能赶到济南,有好些至亲在,过年还不寂寞,在这徐州客店中,终日枯坐,只听家家爆竹、笑语喧阗,那是何等凄凉!

夏云看他不作声;自己觉得也坐太久了,便即起身告辞:“你请安置吧!多保重。”

“是,是。”王达臣说:“对不起,我可不能送你。”

“别客气。”

“喔,姑娘,请你跟太太回,派回去送信的人,明天一走,年内一定能赶回来,太太要在南京带什么吃的、用的,都可以让他捎了来。”

“好!”夏云答说:“既然在这里过年,倒不妨带点年货来;我让芹官在信里写明白。”

“姑娘自己呢?想要一点儿什么?”

“我?”夏云想了一会说:“我想板鸭。”

“那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