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问她,愿意不愿意回来?反正她是带发修行;事情并不麻烦。”
这意思就很明白了,震二奶奶是打算弥补前愆,让绣春跟曹震重圆旧梦。大家的感觉是,她的想法对不对,做不做得到,都颇成疑问。不过锦儿与秋月只是在心里琢磨;芹官却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
“我劝你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说:“绣春绝不肯的,说了徒乱人意,害她好几天烦恼;而且,这对她不公平!”
“你别扯上我。”锦儿看他眼风扫处,不等他的手指过来,就抢着开口。
“锦儿的事,我当然也要办。”震二奶奶答说:“明天我就跟太太回,让大家改口。”
听得这一说,芹官与秋月不约而同地笑着喊一声:“锦姨娘!”
锦儿有些发窘,身分上猝临的一个变化,不但不知如何应付;甚至心理上还不能接受。想到自己对震二奶奶的忠心,为她担当了多少艰险,照常情说,她早就应该说这句话了;直到此刻,旁人提起,她才有这个表示,实在忒嫌委屈!这样想着,不由得滚出两滴眼泪;芹官诧异,急忙将自己的一方白绸手绢递了给她,关切地问:“这是喜事,怎么倒哭了呢?”
秋月了解她的心境,掩饰地替她解释,“喜极而泣,也是有的。”她又提议:“明天晚上还得来扰震二奶奶一顿。”
“对了!”芹官附和着:“喜酒非喝不可。”
“一定请你们喝。”震二奶奶也觉得对锦儿应有所补报,所以很慷慨,也很诚恳地说:“秋月,这件事请你办。咱们不请外客,自己关起门来,上上下下,热闹一天。”
听这一说,芹官的兴致先就好了;很起劲地说:“怎么热闹法?莫非还得唱戏?”
“当然。”
“何必呢!”锦儿开口了:“后天太太就动身了;那里有工夫。”
“我留太太一天。”震二奶奶接口便说:“好在连日都是宜于动身上路的好日子,晚一天也不要紧。”
“最好能留两天。”秋月说道:“尽明天一天预备;后天办喜事;大后天歇一天,送太太动身。”
听她们这样在商量,锦儿自觉不便在座;悄悄地起身避开。
震二奶奶目送她的背影远去,轻声说道:“锦儿帮我这么多年,我也得在她身上尽点心。秋月,你替我作主去办这件事;别省钱,只要她心里痛快。”
“要不要问问震二爷的意思?”秋月问说。
“问他什么?”
“震二爷也有一班场面上的朋友,听说他纳宠之喜,也许会讨喜酒喝。”
“那是以后的事。我刚才说过,这一回是咱们自己关起门来热闹一天;后天只跟衙门里的几位老爷送一桌酒菜过去,此外什么外客都不惊动。”
※※※
萱荣堂前,临时搭了天篷;堂屋的屏门,尽皆卸去,里外打成一片;再升起极大的四个火盆,加上少长咸集,喜气洋洋,以致穿了白狐出锋皮袄的锦儿,额上竟有些沁汗了。
那件皮袄是震二奶奶的,大红缎子织出“玉堂富贵”的暗花;还有条花样完全相同的大红绉纱裙,配成一套,她一年只穿一回,只在大年三十晚上,为曹老太太辞岁时才上身。这天特意跟锦儿分着穿――曹家在中门以内还守着汉人的规矩;只有嫡配才能着红裙,所以将皮袄分给锦儿穿,自己当仁不让地留下了红裙。
但她身上的皮袄与锦儿的裙子,却又是一套;墨绿绣百蝶的缎袄与纱裙,错开来一穿,显得十分别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