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二奶奶不作声,脸色却越来越阴沉;好久才叹了口无声的气。

“晚了!又晚了一步!若非闹这场闲是非,把祭田那件事也办了。如今,那里还有退步?”

震二奶奶说到这里,突然又停了下来;双眼乱眨,显然在考虑一个绝大的疑难;因此锦儿便不作声,静静等着。

“我起来!”震二奶奶冒出来一句;随即便要下床。

“干嘛?”

“找秋月去商量;商量定了,天一亮就得动手。”

“这――,”锦儿说道:“如果真是那么急,也不必二奶奶亲自去找她;我把她请来就是。”

“也好!”震二奶奶说,“别惊动人!”

等锦儿将秋月邀了来,让她们深感诧异的是,震二奶奶毫无愁苦之容;屋子里收拾过了,衾枕都叠得好好地;火盆续了炭,烧得极旺。她只穿一件宽大的薄棉袄,正在火盆上调制烫饭;靠窗的方桌上,点着明晃晃的一支新烛,已摆好了四个吃粥的荤素碟子。

“外面挺冷的吧!”震二奶奶头也不抬地说:“先吃烫饭。暖了身子,饱了肚子好办事。”

锦儿与秋月对看了一眼,都有莫测高深之感;因而也都不开口,只分别动手,一个从震二奶奶手里接过杓子;一个去检点餐桌。

震二奶奶居中,锦儿与秋月相向坐定;等小丫头盛上粥来,震二奶奶说道:“你盛了烫饭到后房去吃,这里不用你招呼。倘或耳朵里刮到一句、半句话,只当没有听见;你要敢胡说,当心我揭了你的皮。听清楚了没有?”

凡是为她挑在身边的,都知道守口如瓶是最要紧的一件事;那小丫头答一句:“听清楚了。”随即回避得远远地。

“我刚才前前后后都想过了。”震二奶奶从容说道:“事情要往远处去想,可得往妥当的地方安排。你们说,会坏到什么地步?”

“我还不怎么完全清楚。”秋月答说:“不过,总不至于像李家那样吧?”

“那大概不至于;抄家,想来是免不了的。”

“就那样也够受的了。”锦儿将饭碗放了下来。

震二奶奶挟了一个醉蟹的蟹盖,搁在她面前的碟子里,“就是这一个不抄。”她仿佛无视于锦儿的忧色,“我也担心太太会受不了。还有芹官,也是累赘。我有个主意,你们看行不行?我想请太太带着芹官,赶年内先进京;反正迟早是要回旗的,何必在这里受惊吓。”

这个主意,好像有点匪夷所思;但细想一想,却不失为妥当的安排,只是有一层顾虑。

“都快送灶了;忽然要赶进京,这不让人奇怪吗?”秋月又问,“少不得总有几家要替太太饯行;见了人怎么说呢?”

“自然有非马上赶进京不可的缘故。”震二奶奶问锦儿:“今天那封信是怎么来的?”锦儿还在思索曹震所说的经过;秋月插了句嘴:“想来是专差。”

震二奶奶点点头说:“信里说些什么,当然不会有人知道,现在还来得及遮盖。你们听清楚了,大家的说法,不能有出入。”说着,端起碗来吃饭。

“是怎么个说法?”锦儿心急;看她那好整以暇的神情,近乎做作,不觉微生嗔意,“那里就饿成这个样子!连说句话的工夫都顾不上来了。”

“急脉缓受。”震二奶奶正色说道:“往后风波不知多少?太太一走,内里只有我们三个人撑;你得沉住气!”

原来她是故意在磨练她们应变的涵养;锦儿倒是心平气和,生了信心,居然能剔着蟹盖中的紫膏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