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格外的约定?”
“除了图章以外,还得震二奶奶自打手印。”赵胖子紧接着说:“当时我就劝她;我说:震二奶奶,你的身分尊贵;这种打手印的办法,穷家小户,既不识字,又不用图章的才通行。震二奶奶你用这种办法,传出去会叫人笑话。震二奶奶不听!她说:你别管!这笔款子数目大了点儿,我不能不格外小心。就这么着,定规了第一、凭摺子;第二、凭她本人;第三、凭她的手印。三样缺一样都不行。”
曹震倒抽一口气冷气,只得望着吴铎;希望他能有一番说词,劝得赵胖子变通办理。吴铎当然体会得这层意思;当下极力劝说,说震二奶奶卧病在床,不能亲来;年近岁晚,需款甚亟,请他通融。赵胖子兀自摇头,毫不卖帐。
最后,曹震不能不出以威胁了:“赵掌柜,你可放明白点儿!这款子是要弥补织造衙门亏空的;误了事,你吃不了,兜着走吧!”
赵胖子想了一下说:“既然震二爷这么说,我不能不通融。”他取一张白纸递了过去,“请震二爷回去,让震二奶奶盖个手印;写上提款的数目。万把银子现成;如果提得多,得要有个三、五天的日子,让我预备。”
这一下,曹震作难了;心中一动,觉得有跟吴铎商量的必要。当下拉他到一边,悄悄说道:“不知道内人有没有手印的样子在这里?如果没有,那好办;随便找个女人的手印盖上就是。就怕有样子在他这里,那就糟了。”
“照我看,根本就是唬人的!就按你的办法办了再说。”
“不,不!万一露了马脚,面子上就难看。”曹震低声说道:“吴三哥,你倒套套他的口气看。”
吴铎接受了委任,去跟赵胖子私下密谈;谈了约莫有两刻钟的工夫才来向曹震回覆。
“果不其然,是唬人的。这个死胖子心也够狠的!震二爷,这个摺子的来路,让他料透了:居然捏着脖子干,我劝你不必答应。”
没头没脑的一番话,使得曹震茫然不解所谓;楞了一回问说:“到底怎么回事?”
“他说:如果震二爷缺银子花;可以把这个摺子抵给他,先拿四万,其余随后再说。”
“行,行!”曹震一迭连声地同意,“就这么办。”
吴铎却反迟疑:“震二爷,”他出以一种歉然的神态,“你老恐怕还没有懂他的意思。”
“他是怎么意思?”
吴铎略想一想,很快地说:“所谓抵给他,就是拿四万银子换摺子。”
曹震恍然大悟,“这就是说,我八万多的一个存摺,取回四万,就算拉倒?”他说,“这也未免太狠了一点儿吧?”
“所以我劝你不理他。”吴铎很快地接口;接着又自言自语地咕哝着,“就算是捡来的钱,也不能这样慷慨。”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这“就算是捡来的钱”一句话,落入曹震耳中,格外清楚。他原来的盘算是,用那两个存摺一共六万银子有余,弥补公款亏空;这一笔数目大,很可以好好运用。但如不能兑现,一切都无从谈起。
“震二爷!”吴铎却又开口;只是欲言又止,仿如非常为难地,倒使得曹震困惑了。
“吴三哥,有什么苦衷?”
“不,不!不是我有苦衷,根本谈不到。我是在想,我有几句纯为你震二爷设想的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既然是为我,又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这话对!我就说吧。”吴铎停了一下问说:“震二爷,那两个摺子上的钱,你够不够花?够了,不必再谈;不够,咱们再想办法。”
显然的,曹震如果答一句“够了”;即令他有很高明的主意,亦听不到了。因此,曹震不暇思索地答说:“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