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个朱批。”秋月念道:“‘只要心口相应;若果能如此,大造化人了!’”

“真的?”震二奶奶张大了眼问:“皇上真的是这么批的?”

“喏!”秋月将原摺展示在她眼前:“清清楚楚的朱笔。”

震二奶奶楞了一会,又似失悔;又似埋怨地说:“怎么一直把这个摺子,不当回事呢?我看,这回怕要出乱子!”

连她都这样说,马夫人也不免着慌;但秋月还沉着,“还来得及!”

她说:“今年到年底,也还是‘三年之年’,只要‘清补全完’,便算‘心口相应’,仍是‘大造化人’;说不定四老爷还升官呢!”

“可是拿什么来升啊!”震二奶奶皱着眉说,“八、九万银子的亏空不是小数。”

看这样子是悭囊难破,秋月忍不住说:“只有想法子凑――。”

“对了。”马夫人很快地接口,“想法子凑。还得快;越快越好。”

震二奶奶不作声,心里七上八下地;平时什么事难得倒她,这会儿竟有些束手无策――顾虑是她自己;平时一直装穷,这会儿突然能凑出几万银子,就咬一咬牙舍了,也怕人背后笑她。

“你别三心两意了。”马夫人下了决心,“找通声来商量。”

“先别找他!”这一点震二奶奶却看得很清楚;而且也说了心里的话,“一找他;他把他自己的亏空也加在里头,那就更扯不清了。”

“这话也是。那么,”马夫人想了一下说,“你看,该怎么先把确数查清楚?是不是要把衙门里的‘乌林达’找来。”

满洲话管司库叫“乌林达”;要清算亏空自然要找此人。但从曹寅定下的规矩,内眷不跟织造衙门的员役打交道,要找“乌林达”便须先找曹震;此为震二奶奶所不愿,因而答说:“暂时不必找。”说到这里,灵机一动,便又说道:“有一个人倒应该找;不过,我不愿意去找。”

“谁?”

“隆官。”震二奶奶说,“衙门里每月支出银数,都有册子送进来的;差不多我都看过。隆官经手购的料,还有让二爷从他手里挪用的银子,该当算一算,可是――。”她摇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马夫人自然明白,既有“不经”的传说;自须避瓜田李下之嫌。但此是何等要紧的事;岂可避小嫌而误大局?

“这怕什么!”她说,“明天就找他来算帐。”

“听说这两天出门了。”

“出门了?”马夫人问:“在什么地方?”

“那可不清楚。”震二奶奶心神比较定了,“我派人到他那里去问了再说。”

马夫人点点头;却又说道:“也不能因为他不在这里,耽误了大事。咱们先商量,这笔亏空,应该怎么凑?还有,通声的亏空,也得替他想法子;不然公亏还补上了,将来还是得亏下去。”

毕竟名分上是夫妇;所以震二奶奶听得这话,脸上一红。不过既然已被揭破了,也就不必再作掩饰,“‘萝卜吃一节,剥一节。’先拿公家的亏空补上再说。我自己有两万银子;真的不够,我还可以借两万。不过,也得有个准日子还人家才行。”

这表示愿意分摊两万银子,万不得已,再凑两万。马夫人忠厚成性,不忍再逼她;想了一会问道:“老太太的那些东西,该处理的都处理了吧?”

“金叶子,杂件都让出去了;只剩下几副‘头面’,珠子都黄了,要倒是有人要,出的价,听了教人生气,倒不如留着送人,好歹是一副珍珠‘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