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赛观音叹口气,眼圈都红了;低头想去抽掖在衣襟上的手绢,却无觅处。
“你别难过。”无垢起身去取了一块簇新的熟罗手绢,递到她手里,“我来替你想法子!”她又自言自语地加了一句:“谁教咱们有缘呢!”
赛观音拭着眼默不作声;心里在想,这是个机会,不过要应付得好。最要紧的是别性急;性急打听不到要紧的事。
“张五嫂,我刚才说过,我一看你就欢喜。将心比心,人家一定也是这样;你的人缘一定很好。”
“也就是靠一点人缘,不然早就饿死了。”
“胡说!凭你的人才,应该过极舒服的日子。这且不去说它;我刚才已经打定一个主意了,不知道你肯不肯帮我的忙?”
“这――,”赛观音问:“你的事,我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当然有。我是知客;想请你帮我应酬来烧香的太太、小姐们。”无垢又说:“今天的情形,你看到的;如果你不肯帮忙,我一个人实在应付不了。不知道你肯不肯?”
“这也无所谓;谈不到肯不肯。不过,”赛观音低头看一看身上,不免自惭,“我这副样子,也走不到体面人面前去。”
“那里会走不到人前去?不过,‘佛要金装,人要衣装’;八分人才,装扮得好变成十二分。你原是十分人才,衣服上头,不必讲究,首饰却少不得;我借两件你戴。”
赛观音自然心动;但也不无困惑?本想问一句出家人看破红尘,何来首饰?转念又觉得不问为妙;一问也许她就不便拿出来了。
须臾止酒进饭;赛观音也找补了一小碗粥。无垢起身说道:“张五嫂你请过来。”
说着,她走向木榻尽头;榻后本是隔出来三尺宽的一道板壁,悬着布帘,原以为是置净桶的所在,不道揭开布帘,还有一道门;门内别有天地。
这间卧室,与寻常闺阁,没有什么两样,并无木鱼,倒有镜箱;亦无经卷,却有两套绣像的小说;香炉倒是有的,却非“五供”中敞口插线香的香炉,是一具五彩细瓷的三足鼎,上有镂空的盖子。屋子中隐隐还存有檀香的气味。
“原来还有这么一间精致的屋子!”赛观音大为惊异。
“是客房。你要愿意,随时来住。”无垢一面说;一面去开柜门。
这自然是拿首饰出来看;赛观音不便跟过去,便随手取了本小说到手里翻。
她不识字;原意藉此遮眼,装作对无垢在干什么,并不关心。不想一翻开书页,顿时一颗心“崩冬、崩冬”跳个不住;自觉脸上发烧,直到耳根――入眼的是一幅“妖精打架”的图画;画得非常细致,男的其丑不堪,矮胖,而且还少一只眼睛。女的却是妖娆非凡;还有个侍儿扶枕,自也是寸缕皆无。
赛观音瞟了无垢一眼,看她一双手还在柜子中搜索;便赶紧又翻第二页。一面翻,一面不断偷觑无垢;翻到第五页看无垢在转身了,才急忙将书放回原处。
“张五嫂,你来看,你喜欢那几样?”
“喔。”赛观音答应一声,先定定心;然后走了过去,只见桌上翻开一只嵌螺甸的乌木首饰箱,金翠玉器、红绿宝石,看得她眼花缭乱,不知从何下手?
“这是王道台的三姨太,寄存在我这里的。你随便挑。”无垢又说,“多借用些日子,也不要紧。”
“怎么?”赛观音踌躇着说,“给王家三姨太太看见了,不好意思。”
“怎么看见?人都到湖北去了。”
“原来不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