芹官与夏云都笑了;秋月自然不会,“季姨娘嫌不足是不知足。”她说,“知足常乐。”
“那是自己骗自己的话。”夏云大为摇头,“我可不信。”
秋月笑笑不答;芹官想帮她辩两句,苦于无词,只好算了。
“其实,季姨娘这阵子,也该知足了。”冬雪是经常在季姨娘那里走动的,比较了解她的近况,“每天都有人串门子;还有人送礼的。季姨娘自己都说,来了十几年,从没有这样子受人恭维过。”
“那倒是为什么呀?”芹官问说。
“你别打听了!”秋月不愿谈论是非,“坐一会回去吧。”
听得这话,芹官顿有如坠冰渊之感;回到双芝仙馆,冷冷清清,凄凄切切,李清照所说的那个“愁”字,怎生了得?
于是,他脱口答一句:“我今天不回去。”
声音与态度,都听得出来,有种负气的意味。秋月一惊;夏云与冬雪面面相觑,席面上一时显得异常尴尬。
秋月责无旁贷地得解消这个僵窘的情况;很容易也很难!容易的是一句话:“好了,你就不回去好了!”难的是,想到容许芹官今晚留宿在此,所引起的一切后果,是不是承担得了?
这是个需要好好考虑的疑问;而眼前的形势,却又不容她从容细想;那就只有先安抚了芹官再说。
转念到此,便先敷衍,“好吧!”她说,“你真的不愿意回去――”秋月忽有灵感:“就睡在老太太床上好了。”
自从曹老太太去世,按旧家的规矩,马夫人自然而然升格为“一家之主”,顺理成章地迁居萱荣堂。但秉性醇厚谦退的马夫人,在曹老太太入殓之时,便作了宣布:“老太太虽走了,咱们还照老太太在世一样;一切都别动!”这也就是秋月跟夏云、冬雪依旧在萱荣堂“闲住”的缘故。
因为如此,保持着曹老太太生前的那间卧房,便令人有种神圣不可亵渎的感觉;所以芹官一听秋月让他“睡在老太太床上”,直觉地认为不妥。
“不!”说出这个字,他才想到,秋月的意思是明白相告,别妄想与任何人同睡一屋;当即说道:“我在起坐间将就一晚好了。”
“那怎么行!”夏云向秋月提出一个很妥当的办法:“我跟冬雪睡一床;你睡到我们那里来,把你的床让给芹官。”
不留他则已,留他便只有这个办法了,秋月点点头说:“就这样。”
有了这句话,芹官的兴致马上又好了;冬雪却想到一件事,抢先开口:“芹官不回去,应该通知一声,不必等门。该怎么说法?”
“就说喝醉了!”秋月答说,“除此之外,芹官再没有理由歇在这儿的。”
这也隐隐然有着对芹官警告的意味,别以为创下了一个例子,可以经常来缠个不休。芹官当然明白,心里亦不免委屈,觉得秋月不该如此防贼似地防他;当然,这不过是一闪即逝的感想。
“从老太太去世,只有今晚上,我才觉得做人有点乐趣――”
“咄!”秋月赶紧喝阻,“才多大岁数,说这种话。”
“你觉得我的话太萧瑟了,是不是?”
“不必去咬文嚼字。总之你这年纪不能说这种话。”
“是啊!”夏云接口说道:“我听着也觉得别扭。你谈点高兴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