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隆科多干了一杯酒,“你搔着痒处了。上头就是疑心我故意举荐查润木,在内廷当‘坐探’。其实冤哉枉也!我要在宫里布置耳目,有的是人;何必找查润木?”
“既然如此,真是真,假是假;案子应该不要紧。”
“不,不!其中的误会极深,解释都无从解释的。总而言之,他那两本日记断送了他自己;也误伤了我。”
“他的日记,与隆公爷何干?”
“有,有,颇有干系。”
“这我就不明白。上论中举得有例,对先帝垂论,确有不以为然之处;但何曾涉及隆公爷半字?”
“举出来的是可举之供;还有不能举出来的例子。查润木对上头手足相残,记得很多――。”
“啊!”李绅失声说道,“怪不得!那可是死定了。”
“你听我说完。据我所知,他所记的上头的言行,有些是连我都不知道的。照上头想,他既然能记在日记中,当然会来告诉我。这样,查润木在替我做侦探的想法,自然就纠结不解了。你想,上头会饶得了我吗?”
谈到这里,只见魏大姊匆匆走来,说成福有事求见隆科多;唤来一问,是接到衙门通知,有上谕寄到,请隆科多回去听宣。
隆科多想了一下说:“好!我知道了。请你看看我的马去。”
“是!”成福答说,“已经加了鞍子了。”
“嗯!我就来。”等成福一走,隆科多轻声说道:“我实在不想回去;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晚一天半天也不要紧。不过,我怕有人去搬口舌,说我不赶回去听宣,在你这里喝酒,又是一大款不敬的罪名。我倒不怕,反正是这么一回事了;我怕连累你,说不得只好扫兴而归。”说完,将一杯酒喝干。
“隆公爷喝点热汤。”魏大姊舀了一碗汤,双手捧上。
“多谢,多谢!”隆科多接过汤碗,喝了一口放下,从腰带上摘下一个荷包;又勒下手上的一个碧玉扳指,放在炕桌上说:“今天有这一会,也是缘分;留下作个遗念吧?”
用“遗念”二字,竟是说诀别的话;李绅跟魏大姊都觉得心里酸酸地想要哭。见此光景,隆科多也不忍多看,起身就走。
走到门口,隆科多却又站住脚,回身向跟在后面的李绅问道:“看样子,是来催我上路了;恐怕天一亮就得走,你有没有信要带进京?”
“信是有。不过――。”
“不要紧。耽搁一半天,总说得通;你如果有信,明天送来就是。”
“是!”李绅想到该慰劝一番,“隆公爷也不必在心里先着个成见,到底是椒房贵戚,看先帝的分上,今上亦不致过分为难。”
“看先帝分上?嘿,”隆科多失笑了,“看亲娘分上也没用。”
这是指恂郡王而言;李绅说不下去了,于是魏大姊接口说道:“隆公爷看开了倒好;一路上潇潇洒洒,该吃该喝,乐得享用。不过路上要保重,这种地方,得了病可真是受罪!”
“嫂子这几句话,可真是金玉良言!”隆科多抱拳低头,“我一定记在心里。也许,也许咱们还能见面;那时候再来叨扰。”说完,扭头就走。
他的脚步极快;等李绅夫妇跟出去,他已经上了马,扬一扬鞭,作为道别;然后双腿一夹马腹,往外直冲,转眼之间,影子消失在雪地中了。
李绅跟魏大姊相顾黯然,一步懒似一步地进了屋。魏大姊打开荷包,只见里面是个极新极精致的金表;揿开表盖,里面刻着两行字,便顺手递给了李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