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富华走得气喘吁吁,他先是放下油桶,又转过去跟身后的人说谢谢,然后,将一整箱的苹果接了过来,他抬眼看着祝宝女,说道:“大姐,你别操心了,没什么事儿。”

祝三女是被祝富华叫过来的,她穿着一件深蓝色呢子大衣,还是像从前那样瘦,她把揣在衣袋里的左手拿出来,说:“大姐,咱们进去说吧。”

“你怎么也来了?”祝宝女着实没什么准备,桌上还放着半碗刚热好的剩粥,她说,“你俩应该打个电话,我做好吃的,我什么都没做,也不知道该给你们吃什么。”

“大姐,富华说了,他今天请客,让我过来接你,怕你不听他的话,”祝三女的生活更好了,手腕上搭着一只金镯子,但周身还是质朴的,她笑着说,“我二姐也过去,四女也去。”

“为什么呀……妈还在外地呢,背着她聚,多不好,”祝宝女的围裙还没系好,又得摘下来了,她想了想,又问道,“引男不去?”

“可能不去吧。”

祝富华终于将重物都搬进了屋里,他揩了揩额前的汗水,说:“就是因为妈不在,才想把你们聚在一起的,这么多年了,很久没说话了。”

快到傍晚了,气温迅速降了下去,冬天的前奏有了影子,路边的落叶全是干枯的深色。

祝富华做东,祝三女帮他参谋了一家好饭店,祝二女早就到了,她穿金戴银,坐在桌边喝茶,祝三女倒不是很久没见她,可两个人从小好得分不开,因此一遇上就往彼此怀里扑。

祝四女是被丈夫华杰送过来的,她还是从前那样不苟言笑,见了人叫个称呼,连“好”字都不说。

“引男呢?”

祝宝女是最着急的一个,她仍旧是那种最渴望团聚的人,因此觉得少了谁都不行,祝三女在一旁说:“大姐,你别急了,我早就说了,引男太忙,不一定回得来。”

“我有一年都没见她了,上次见的时候,她已经和那个照相的冯明明闹吹了,又跟着一个长头发的男的。”

“大姐,你就跟妈一样喜欢多管闲事,”祝四女还没落座,正将手提包往衣架上挂,她说,“那是人家自己的事,你以后可别多嘴了。”

“他四姐,我就随口说说,你别训我了。”

知道祝四女的性子,祝宝女赔着笑说话,几乎从来不生她的气。

这算是一家高档的饭店,包厢里点着明黄色的水晶灯,还有一个很大玻璃鱼缸,祝富华站在最边上,安顿着四位姐姐落座、喝茶,祝二女接了添满的茶杯,说:“现在有出息了呀,富华。”

祝三女立即接了话,说:“他肯吃苦,在那儿都能赚到钱。”

“我们家还真不缺吃苦的人。”

祝四女意有所指,倒不至于不友善,她抬起眼皮将祝富华打量个遍,又说:“这样才好,妈年纪也不小了,总不能真的一辈子有人养活你。”

她弄得祝富华有些羞愧,拎着茶壶,无措地低下头,立即,祝三女开始清嗓子了。

祝富华终于落了座,他身上穿着新买的毛衣、球鞋、牛仔裤,完全没了多年前朴素又落魄的样子。

“等一下我五姐吧,”祝富华深吸一口气,说道,“我特地请她了,她应该会来的。”

祝富华执拗地等待着,致使包厢里陷入了一片安静,只有细小的喝茶声,还有瓜子皮裂开的声音,祝富华看着陶瓷盘子上发光的弧线,又抬头看着圆桌四周的每一位姐姐。

许多年前,在那座老院子里,他们也像这样围着方桌坐,点着昏暗的电灯,争抢着简单的饭菜;姐姐们分零食吃,祝李氏提前给祝富华留一份;祝四女哭着闹着要上学,被祝有才举着扫帚追赶,因而在院子里一圈接着一圈跑……

祝富华深吸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