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擦去,经久蒙尘的玻璃在这一刻生光,黎鹦隔着朦胧水雾看清他的眼睛,梦里一样悲伤的眼睛。

“叔叔…”眨眼间泪落如雨,他的手背快被砸出凹坑,心脏像被烫伤出洞。

“嗯,我在呢小鹦,不要哭好不好?”

黎鹦抽泣,语言功能在这里紊乱失灵,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指骨紧攥他为自己擦泪的手,害怕失去那般用力。

“小鹦……”周聿安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似乎方才读懂她眼底的情绪,他从未在她身上见到这么汹涌澎湃的情感,抹泪的指尖几乎融化。

“来,坐上来。”

黎鹦被他拉着手坐上病床,他现在没有力气,她没有反抗。

周聿安摸摸她被泪浸红的颧骨,垂头慢慢吻掉落个不停的泪珠,枯萎的花那样涩苦。

不应该让她吃那个药的。

如果能再选择一次,他不会同意她的决定。

面对女孩的眼泪,他头一次这样束手无策,像个不知所措的孩童。

“小鹦,还记得去年我们从绥港回来,你接了一片雪花送给我吗?”

他托住她的手掌,缓扣,记忆里的雪花压碎在相贴的皮肤间。

黎鹦睁大泪盈盈的眼,黑玻璃样的瞳孔懵然,无法理解他话里的意思。

“你当时说。”周聿安摩挲她的指节,似是脱力、似是安慰地将下颌搭进女孩肩膀,那条毛绒绒的围巾上,“要送给我许愿。”

黎鹦的视线偏移,近距离下周聿安的面孔糊成泪光下的色块,他靠近,轻贴她的脸颊。

“所以我现在想许愿,不要再哭了好不好?”

呼吸随眼泪一起止住。

被胡茬扎痒的脸颊覆上软热的东西,周聿安亲了亲她,撤开一点距离,指腹带走那些泪水,再次亲上来,从嘴唇,到脸颊、鼻尖、眉眼。

她回到梦里幼猫的状态,后脖颈被叼住,视线里只能看见自己短小的四肢在半空摇晃,一路来到温暖的巢穴才被放下,身体有了实感,后背暖暖热热,回头,是周聿安在用被挠伤的鼻尖蹭她。

黎鹦抱紧他。

“叔叔。”

“嗯。”

鼻音重重落地:“…你说过不会离开我的。”

周聿安拍她的背,诚恳道歉:“对不起,小鹦。”

他是把黎鹦放在第一位的,他也不想离开她,想和她永远在一起。但很多时候,在某个瞬间,脑子里一切执念都会消失,他不会想那么多,子弹贯穿肩骨,女孩的面孔才在脑海清晰。后果就是,要面对她的眼泪。

曾经他觉得就算自己死去也没关系,黎鹦不是离不开他,她还是会开心快乐地过完一生。

但现在好像不是这样了。

不是这样了啊。

周聿安注视怀里小小的一团女孩,叹气,搂紧她的手臂,轻拍肩背:“对不起小鹦,以后不会了,真的,再也不会了。”

他是后怕的。

那药的效果超过了他的设想,她像活了十九年的小动物,第一次深刻体会到人类情感的喜怒哀乐,惶然、也害怕。

他必须要陪在她身边才行。

“我向你保证,原谅我好不好?”

“叔叔。”她没有回答,转了话题,“你每个月都会去我妈妈的墓前看她吗?”

“嗯。”

“如果我死了,你也会这样来看我吗?”

拍背的动作停下,周聿安将她扣紧入怀,声音同样闷下去:“别和我说这样的话。”

“叔叔,如果你死了,我不会去看你。”

“好。”

“你太讨厌了,你死掉了我会很开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