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进去了。”
白大褂蓝口罩的护士姐姐看着她,什么也没说,眼睛同样很悲伤,就好像、好像……
她猛然后退一大步,转身毫不犹豫地离开。
黎鹦不喜欢医院。
从小到大,她踏进医院的次数屈指可数,哪怕是平时生病发烧,她也不喜欢去诊所,更习惯在药房自己买药来吃。
幸运的是,往往都能把自己治好。
她讨厌单调的浅色装修、瓦亮反光的地板天花板、若有若无的消毒水味。
一门之隔,她很难不去想象周聿安会是什么样子。
有可能他会坐在床上,微笑看着她,说已经没事了,说吓到你了吗。
……更大的可能是,全身插满管子,嘴上扣着呼吸机,无知无觉躺着,只有心电监测仪会一下、一下地跳动。
咚…咚……
她不想听见“嘀”的声音。
不想看见那条跳动的频线变成水平。
不想像四年前那样。
灰绿交织的地方,块块石砖矗立,三两身着黑白的人没有注意她,只是淡然经过,脸上没有带笑。黎鹦望向脚下,蹲身,看清上面镌刻的人名。
李凤英。
黑白照片的女人安静笑着,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吗,黎鹦都快要想不起来她的样子。
墓碑下,一束黄白的康乃馨已经枯萎,她知道是周聿安一周前放这儿的。
手指捏住发褐发黄的花片,过期的花汁炸开在指腹,涩的、苦的、并不好闻。
黎鹦抬头,湛蓝的天际一望无尽。
难得的好天气。
陈青竹和黎鸣在夜色降临时找到了黎鹦,女人眼睛哭得红肿,把呆呆蹲在墓碑前的小女孩拉起来,又是埋怨又是后怕地抱住她,深深地、牢牢地。
“我们早该想到你在这儿的,小鹦…没事了,和妈妈回家吧,不想去我们就不去看了好不好?别害怕,我们会陪着你的。”
那是黎鸣、陈青竹、黎朔的家,黎鹦从不觉得那是她的家。
她从浴室出来,陈青竹摸摸???她的脑袋,帮她吹干头发,像小时候那样守在床头说话。
“你已经长这么大了啊…”
黎鹦偏头看,陈青竹在笑,眼底却有化不开的忧愁:“最近我经常想到你小时候,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在想,怎么会有这么瘦这么可怜的女孩子呢,你那时候怕生,想和我说话却又不敢,躲在墙后远远盯我看,被我发现就缩回去,像只应激的小松鼠。”
“我问你叫什么名字,你说,叫七七。”
陈青竹摸着她的头发:“名字应该要赋予美好的意义呀,我去问你妈妈,七七有什么含义呢,她说,七月初七除了是七夕,还是魁星的生日,妈妈希望你能变得优秀、坚韧、勇敢,在那一天虔诚地许愿,上天或许就会听到,所以啊,它成为了你的名字。”
这是她从来没听过的故事。
现在,她又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陈青竹看着她,睫毛缓慢颤动,眼球好像蒙起湿漉漉的雾,半晌,伸手。黎鹦感觉女人温凉的指尖在自己眼下抹过,带走湿润的东西。
“睡吧,妈妈在呢。”
同以前很多次一样,周聿安挺过了这次手术,一月初的时候,陈青竹接到他醒来的通知。
黎鹦在家待满了两周,陈青竹等到周聿安状态稳定才决定告诉她,彼时她还窝在沙发上,抱膝看电视剧,漆黑的眼珠清晰倒映屏幕花绿的色块。
全神贯注的样子,但陈青竹知道她没有在看。
“小鹦。”沙发软垫下陷,黎鹦转头,陈青竹伸手将她的碎发拨到耳后,“他醒了,现在想去看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