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与之相反的是洛京的大族官宦们,他们永不至吃不起饭食的地步,他们有庄园有田产有卫士,宴饮甚至如常,些许人家还私下以此竞奢。

荒诞、麻木、痴迷,诡异的氛围,犹如一只只无形的手,在拉着人一同沉沦。

光是在街市行上一圈,便足以令王静姝感到不适,她腿伤才好不久,其实已很少出门,但她想趁如今还有人富足,将所剩的一些细软字画换为银两,再置换一些伤药与粮。

王氏才迁入洛京一年,不及其他在洛京长久经营的世家,并无甚田产,平日的用度与米粮不是每月采买,便是从建业运来,可现在匪类横行,暴动频发,就连王瑞见得日益上涨的粮价都蹙眉,她也心中不安。

再则,王闻俭同流民接触过甚,同情心过甚,被王瑞发现,现已被禁足在家。

王闻俭在禁足中,还记挂着他救济的一些孩童,也托了她帮忙典当一些玉饰摆件,给那些孩童送些衣物食粮去。

她应下了。

她坐于马车中,等着去典当与采买的卫士和婢女回来。

足等了半个时辰,马车后方坠上了一辆装着粮食药物,盖着毡布的小车。

流民仍被安置在城外,出城时,城门卫士较过往多了许多,但许是王闻俭常出入缘故,见是大司农府的马车,并未多排查便放行。

流民聚集所在处,临时搭建的棚子一眼望不到尽头,但可见的简陋,不避风,不御寒。

远远的,就能听得各种哀嚎、争抢……

人性从来都是复杂的,都吃不饱饭了,还哪来的仁善友爱,强壮的抢夺弱小的,弱小的也会欺骗更弱小的。

王静姝的马车一经出现,便被一双双如冒绿光的眼盯着,但她出行并未刻意低调,大司农府的徽记醒目,卫士也带得足够,她距离流民所在隔着很大一段距离,只遣王闻俭的仆从与几个卫士,去寻王闻俭担心不下的孩童。

她其实觉得王闻俭所做半点意义也无,他能救济多少人呢?又能护着日益增多的可怜孩童多久?便是盯着孩童填饱肚子,难道旁的不受惠及的流民便不会嫉妒成恨吗?

无非因王闻俭是世家郎君,这些流民们在朝廷的安置下,大部分还仍有畏惧之心,但不见得就不曾想过上前抢掠。

这是昔日沈二郎教会她的,然她仍愿意为王闻俭前来,无非是觉得王闻俭虽有点傻,可也不免赤诚,不愿他心中的那团火焰熄灭。

她不曾下马车,只偶掀开点帘子,透过卫士的遮挡看一眼远处的连绵木棚。

冬日的天总黑得比预料得快,似有幢幢人影在其中飞快穿梭,每进一个破布遮挡的木棚,又飞快闪出再进入下一个,火光也随之而起。

王静姝马车周旁的卫士忽地紧绷戒备起来。

卫士:“娘子,不能留了。”

王静姝也当机立断,下令:“走。”

也不管还未曾归来的卫士与王闻俭的仆从,马车在卫士的挥鞭下,立即向城门奔去。

远远的,有黑影也在往他们离去的方向追上一段距离,停下眺望。

王静姝的车驾马匹皆是精良,奔驰起来飞快,但坐在里面的人并不好受,她忍耐住了,然直至入了城门,她也仍惊魂未定,她其实瞧清了,那些黑影是在杀人,在清理流民!

她捂着狂跳的心口,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但等了一夜,她派出送粮的卫士仍未归来。

而从外打听来的消息却是,流民棚所失火,安置偏北一面流民死有八成,其他流民棚所也多受波及,一夜间,许多人连难以遮风避寒的居所也失去了。

冬日的寒冷,只会死去更多的人。

而谁才是迫切想解决掉流民的人?

越想,王静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