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亮他们的形容,渡江而来时的赳赳兵将,走时连一个营的人都不足,众人神情中也只留茫然与麻木,他们在没有主将下杀出来了,可他们往后又该何去何从?

不少人将目光投向靠在树下的沾血郎君。

郎君面色极白,就像是随时可能晕过去一般,可也是这样的郎君,一直拼杀在所有人前头,还将大将军的尸身护着突围了出来。

众人不免对他生出期待。

沈遐洲长久没有说话,搭在膝上的手经络突兀地一跳一跳,连带手指也不受控地颤,长久的厮杀令他短暂失去握力,他状态实在算不上好,身上也满是没有收拾的伤,可他的面容却显得无比的平静。

不是平和的安静,而是死静,静得诡异的可怖,就好像他此刻早已怒极,怒得要挣脱了这层皮囊,释放出滔天的报复欲与他本性中的恶意。

常年拉锯在他心中的道德与约束,在面对死去的亲族,还有难以预料的洛京其他人,都令他在舍弃曾经对自我的压抑。

他甚至想不顾所有人的疲惫,立刻马上带人赶回洛京。

“郎君”嵇牧先发现了郎君的起身,连忙担忧地目光追寻,三郎几乎是他看顾大的,而这些年来三郎身体的极限,他也心知肚明,三郎带领所有能聚集的兵将突围,既要拼杀,又要时刻思虑着路线,短短时间内到底要调动多少心神,才能有现在甩开追兵的喘息?

而三郎分明已不能再勉强自己,他还要做什么?如何能不令人担忧?

沈遐洲一步步走至沈桓尸身处,脱下沾血的外袍为其遮盖,嗓音也听不出情感地将所余下的将士分成了两路,一路带沈桓归太原故里,一路随他重回洛京。

洛京之外的争斗就已如此惨烈,他根本无法料得洛京又会发生什么,他不敢再停歇,也不愿再去多想,脑中唯有必须回去一个念头。

这念头强大到武装了他的身体,令他忽略了各种不适,只想快点再快点

此时的洛京,也正酝酿着一场大乱。

沈照收到宫中传信,长公主病症突然加重,请大司马入宫一见。

传旨的是个陌生宫人,沈照明明发现了这一点,却并不因此抗旨,他一如往常一般待人温和,只请宫人稍等,他需换身衣再随他入宫。

宫人虽心中紧张,但像是早就得过叮嘱,努力稳着嗓音,请沈照快着些,长公主怕是要不行了。

可他目中的慌张是藏不住的,说出的话也满是错漏,一个小小宫人如何能直言长公主不行了?

沈照并未因此斥责,只低头瞧了瞧自己的整饰,舍了再去换衣的念头,宫人催得这般急,唯可以确定的是,陈薇即便没有病重到不行的地步,也早已被圈禁了。

他低叹一声,跟着宫人离开了沈府。

他才走不久,一群持刀枪的甲卫便重围了沈府。

沈照没有再回头,再次行在长长的宫道上,他似是追忆,又似是惆怅,他或许该更早些想明白,也更早些下山才是,或者更早些,不要因政见的不和就连情感也否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