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许多后悔之事,可再次行向观景台的步子却半分不迟疑。
陈薇不但病了,更是被圈禁了,昨日夜里,各宫门被锁,一夜之间,所有侍候她的宫侍皆毙命,她竟不知一直被她忽视置于一边的幼弟惠王,何时收拢了她宫中诸多护卫人心,且与世家一同立在了她的对立面。
她自问,虽有利用陈雍之心,可相较于他年幼时过的日子,她于他应有再造之恩,可这些竟都被告知是她的自以为是。
在她忽略的多年里,她豢养的从来不是只病羊,而是披着羊皮的恶狼。
恶狼将所有埋在平日里的恶意畅快揭露,原来,他早已觊觎天子的位置,在更早刚知晓自己用处的时候。
他起初是不想再回到荒僻的冷宫,不愿再连奴婢也看不起他,他听话,乖巧,即便知在日后要当长公主掌权的傀儡,可抱着这样的念头也被舍弃了,宫中有了新的皇子,无论是长公主还是先帝都有了更好的选择。
故而他故意利用了能在先帝殿中当差的宫侍,挑动了先帝与长公主姐弟之间的嫌隙,令先帝下定决心在死前为亲子除去长公主。
所以沈三中毒的最终源泉其实是他,他状似压抑多年的病人一朝得了吐露的机会,毫无保留,又急于想寻人分享的热切模样,与被控制了的长公主彻夜详谈:“长姐,你不知吧,是我派出的人刺杀三郎,也是我为你创造的与丹阳王开战机会。”
他越说越畅快,“你苦心想抬举的陶敬,他投了我。”
“三郎现在也不知可还活着?”
“我倒希望三郎还活着……”
……
一回想起前一晚听得的过多隐秘,陈薇面色越发白了,是她养了一条恶狼在身边,也是她没有及时发现恶狼的野心,是她过于自大,以为一切皆在掌控,将人心与权利争斗一味化简为兵权。
她只恼恨,谋至最后,为旁人做了嫁衣。
可到了这样的时候,她最多想的竟不是被夺走的权势,而是像一个母亲了,会担忧三郎可能逃脱围困追杀,沈氏可会受她的累,沈照是不是早就料到了她会有这样的结果?
他还会来看她吗?
不,她不希望沈照再入宫来见她了,她与他争执了十几年,到了最后的时刻,即便发觉自己错了,也再难低头了。
沈照还未及观景台,先见到了远处的火光,他惶然一瞬,拉着宫人问:“那是何处?”
宫人远见着宫中走水,心中正急,听得大司马的询问,不多加思索地就道:“是观景台。”
“这可如何是好,公主可在观景台中等着大司马!”
宫人说话又急又快,音调也古怪,沈照却无比清晰地听进去了,身形紧跟着晃了晃,他在一瞬失了平日的风度,忽地就跑了起来。
有新指派到此守着长公主的侍女在外一直哭,她们担忧观景台起火,受到责罚。
沈照从混乱的救火声中听得人喊,长公主还在里面。
但火只越烧越大,这般大的火,定然是从内部烧起的,且许久不曾有人发现,足以猜得,陈薇被关禁在此处,多有受到冷待。
可这些并不足以令其放弃生命,沈照认识的漱阳长公主,只要还有一丝可能就不会轻易自裁,是有人不想漱阳长公主活了。
沈照目色一瞬空然,摇头轻叹:“罢了,罢了,本就料到会有此一遭,该是陪你走的。”
众人忽地瞠目而望,只见那才归洛京几月,仙人般的大司马走进了火舌中,白色的衣袍顷刻间带上焰色。
观景台的梯阁还算完好,还能行人,他从容迈上,他知晓哪一层的景致最好,陈薇最喜,他片刻不曾停,却在迈过一层木梯时,被落下的横梁砸下燎伤。
越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