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正午余有热意,是一日之中,饮子铺最忙碌之际。因着价格公道实惠,这家饮子铺的生意要比一旁的茶楼还要好。
店家雇了一对哥俩才勉强忙得开,此时大哥抽空去了一趟街角,只余下弟弟一个人在饮子铺前,已经忙得团团转。
好在没走多久终于回来,还带着一人回到凉棚下。
陆念安便又要了一碗桃花饮,纠结着看向沈淮安:“沈大夫……”
沈淮安接过道一声谢,清俊的脸上露出笑意来,很快却又疼得笑不出来。
才被人揍一顿,他所有伤口暴露在外。
长街边,络绎不绝,或多或少的目光落下,他全然没有不自在,认真道:“今日多谢姑娘,等过几日会试完,沈某定如数奉还今日这些银两。”
陆念安没说话,有些艰难地看着他,半响后,试探着开口:“那个沈大夫,要不……你先替自己医一医?”
“……”沈淮安像是才注意到脸上的伤,抬手抚上去,随意道:“无事,我都习惯了。”
陆念安便不说话了,她不喜欢戳人痛楚,只是再看向沈淮安时,眼中的同情多了一些。
她从来不会这样说。
陆念安是稍微磕到碰到,都要流泪大哭,要摔倒以后故意不起,要等哥哥来哄才能够好。
想到这里时,她忽然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低下头补充道:“我不是在可怜沈大夫,今日因为……是因为我找到那药方子了,想让沈大夫你帮我看看。”
可能是昨夜那药太苦,亦或是她脆弱孩子气,陆念安的确想过去找沈淮安。
她甚至连药方子都好生带着,所以当下用这个理由,也不算是撒谎。
“那等会试以后,陆姑娘来取?”沈淮安不甚在意地笑笑:“只是劳烦陆姑娘跑一趟绿坊街,医馆大抵是要关门的。”
陆念安自然点头,又将篡在手心中的银子给过去:“麻烦沈大夫了。”
碎银几两被好生放在那碗桃花饮旁,陆念安收回手,又拉开荷包寻今早秋菊给的药方子。
此时沐在光下垂眸翻找时,袖摆垂下,用金丝绣成的云纹正映出熠熠光辉。
难为高门大户养出来的姑娘,连同情一个人都要寻个理由。
沈淮安被太多太多人看过了。
在寒冬天却只着单衣之际,他一块碎银换成铜板,买一个馒头,再同买书的老翁讲半日价钱,拎回都快被翻烂得《易经》《礼记》。
那时看他的人更多,同情或是可怜。
沈淮安主动解释:“父母病逝以后,家中只独我一人……他捡到我时,刚从赌坊里出来,问我想不想拜他为师,我没有家人,叫他一声师傅,其实他这人除了赌以外,旁得都挺好,毫不保留地教了我许多,从愠怀到上京,我早已经将他当成父亲一般对待,这些年行医攒下的钱,也尽数存下,在上京租一间铺子,开一间医馆。”
“只是我没想到他会将那些钱又拿去赌,”沈淮安仍然在笑:“明日去京中考试,我原想着去看看他再走的,未想到他只余下一间医馆,人却不知去了何处。”
“这样啊……”陆念安指尖触在瓷碗边沿,眼眸微微湿濡起来。
她好像真的有些可怜沈大夫了。
听一个人讲述曾经时,不免想起有关于自己的回忆,然后感同身受,或是单纯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