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以黑得发亮的磨刀石反覆打磨小刀。

老师傅长得像个风干的橘子,皮肤也是黝黑,松弛的眼皮垂坠得几乎看不见眼珠。他的额头上绑着脏黑的汗巾,看不出原来是什么颜色。与其说这是一个人,倒不如说那只是一具行尸走肉。

虽然晏怜绪还不知道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事,但他很肯定那绝对不是好事。

房间里只有一扇开在屋顶下的小窗,小窗上佈满龟裂的裂纹,隔着厚重的尘埃,依稀映照着霜浮菊浅,露染枫深。那是触手可及,却触不可及的美好。

晏怜绪用力地想要伸手抓着那抹短暂的秋光,但他已经抬不起手。

秋天总是太短。

在刀光闪起,剧痛袭来的那刻,晏怜绪知道他永远地失去了将来。

他已经不再是一个完整的人了。

到了后来,晏怜绪才知道,阉妓的性欲极为扭曲,是作为性奴的最佳选择,也可以满足一部分客人的恶毒趣味。

这种手段常用于被逼卖到妓院的少年身上,因为他们总是满心筹谋逃走,而去势乃是最能折辱男人的狠毒手段,轻易地把他们的尊严碾得粉身碎骨,使他们心甘情愿地留在永无天日的地狱里。

乱云堆叠,琼玉照颓墙,急雪回风,旋扑窗户,庭院里冰凝寒流,溪凝冻霭。

阉割之后需要休养一段时间才能够开始调教,所以晏怜绪一直被关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四面墙壁早已被白蚁蛀食得满目疮痍,寒风从指节粗细的缝隙里向他张牙舞爪。他从未想过原来冬天是那么寒冷,以前在家里,每逢冬天他总会抱着暖手炉,房间里也随时有地龙送来暖意,他根本不曾感受过真正的严寒。

直到现在,晏怜绪还是不能相信那件事发生了。他甚至觉得那只是一场恐怖的梦,但他知道那是真的发生了,下身那难以言说的痛楚时刻残酷地提醒他,一切已然无法回头,他只能拖着这副可耻的残躯苟延残喘。

房间实在太小了,晏怜绪从床边一探头就看到外面。他木然看着破落窗扉外,云涛无际卷崔嵬,琼魄点缀林花,冰湖上覆盖着厚厚的雪花,掩埋落叶的踪影。如非晏怜绪的双手被铐在床头,他早已毫不犹豫地跳进冰湖里,结束自己可耻的生命。

晏怜绪只希望这阵冬风吹走自己,或者索性冻死自己。他不愿想像,也不敢想像将来。他本来打算自力更生,在贫困交迫中度过平凡的一生,但没想到命运还要折磨他,彷彿他这十几年来过的好日子也要一併还给老天爷。

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吃过任何东西,每天为他敷药和餵他吃东西的小厮离开之后,他总会忍不住把吃下的东西全部吐到窗外。 ? ? ? ?

晏怜绪渐渐头昏脑胀,脸颊滚烫涨红得异常,眼里的景物朦胧不清,身体也在快速地失去知觉。

惨白干燥的唇角泛起一丝笑意,晏怜绪迷迷糊糊地想,说不定他快要跟父母相见了,内心却有另一把声音不断地告诉他,他不能就此放弃。

晏怜绪还不知道小黑炭在哪里。他想知道小黑炭过得好不好,跟小黑炭说声抱歉,他不该懦弱地弃满身浴血的小黑炭于不顾,现在他也遭到报应了,但他承受的痛苦或许还比不上当时小黑炭所承受的。

如果人生即将结束,晏怜绪只希望在魂飞魄散之前再见小黑炭一面,看见小黑炭过得平安快乐。那么,就算小黑炭以后彻底忘记自己,他也可以毫无留恋地离开世间了。

第45章 | 鶯籠玉鎖四十四

四十四

梦里还是那一幕幕。

刑场里吵闹得像个菜市场,父母在晏怜绪的面前被砍头,头颅突如其来地不见了,空荡荡的颈项不住喷出鲜血。

晏怜绪被紧绑在芒刺在背的木床上,那一刀毫不留情地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