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晏怜绪被押到刑场中央,雨珠沿着髮梢滑落,冰冷的肌肤早已麻木僵硬,他的魂魄似乎已经枯萎,周遭震耳欲聋的起哄大叫逐渐模糊,使他暂时地忘却自己今天只是一个以死亡来供人取乐的囚犯。

沙尘笼罩着晏怜绪的视线,他的眼前却泛起小黑炭那张漂亮单纯的脸庞,他庆幸小黑炭不在这里。晏怜绪知道他一定在某个山明水秀的地方,开心自在地活着,希望他已经忘记晏怜绪和晏家给他带来的痛苦

在插在身后的明梏即将被扯下来的瞬间,骏马长嘶的声音从晏怜绪身后响起来,他只漠不关心地闭上眼睛。

骏马上的驿使带来意外的消息。

新帝已经御极,下了圣旨大赦天下,文字狱一案的犯人全数从轻发落。

晏怜绪常常想像,如果传递圣旨的驿使早来片刻,他的父母应该还活在世间,或许他们一辈子也是褐宽博,但至少还是一家团聚,自己也能够菽水承欢;如果迟来片刻,他将会跟随父母化为一抔黄土,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茫茫世间。

然而只是一剎那的错过,却足以翻天覆地,改写晏怜绪的一生。

他还伶俜地活着。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晏怜绪的死罪的确被赦免了,却从此归入奴籍,任由官府发卖。以前只用来吟风弄月,低抚绿绮的细瘦手指沾上朱砂,印在卖身契上。

以后他不再是晏怜绪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冷冰冰的号码四号。

当时许多从囹圄里逃出生天的罪奴也被发卖,朝凪官府实在忙得不可开交,所以把一部分犯人转送到其他地方。

在凄凉的秋日里,晏怜绪侚偻着背,戴着沉重的锁铐,跟随着一大群同样面黄肌瘦,瘦骨嶙峋的犯人,如同牲畜般被狱卒挥着鞭子赶路,翻过一座座山头,冒着狂风暴雨,冒着秋阳高照,百舍重茧赶到月雫。

那是晏怜绪一辈子走过最长最长的路。

在月雫官府的发卖里,衣衫不整的罪奴站成一排,沦为集市里的廉价货物,被四周的老百姓挑挑拣拣,醉梦院的老鸨只花了五两银子便买下晏怜绪。

入妓籍比入奴籍更低一等,若是为奴,只需要在卖身契按上指印,但若是为妓,则需要按下乳头印。

晏怜绪穿着的粗麻短袍经过一个月的长途拔涉,早就成为一大堆不足以蔽体的破烂布条,散发着极为难闻的酸臭味。他惶惑地被官兵押着走到木桌前,另一个官兵粗暴地扯起他的衣衫,露出一双小巧的乳头。

押着晏怜绪的官兵把他的上身压在木桌上,让乳头随便沾满了点朱墨,把乳头压到卖身契上。

自此之后,晏怜绪便入了妓籍,成为醉梦院的娼妓。

被送到醉梦院的那天,强壮的崑崙奴把晏怜绪彻头彻尾地清洗了一遍,这当然不同于以前在晏府的舒适侍候,而是以一把粗糙的刷子像刷洗粪桶般把晏怜绪刷得干干净净,直刷得他肌肤通红,足足脱了一层皮才罢手。

之后,全身赤裸的晏怜绪被包裹在麻布里,送到一个棺材似的狭窄房间里。

地板黑黢黢的极为油腻,一盏破旧的油灯挂在单薄的木墙上,几只死掉的飞蛾落在佈满灰尘的灯罩边缘。灯光昏暗,映照着人影幢幢,印在晏怜绪的瞳孔里的影子若隐若现,如同即将挣脱铁笼而出的野兽。

浓郁的尿臊味挥之不散,夹杂着无法忽视的血腥气息。晏怜绪被逼张开四肢,四肢紧紧地绑在潮湿冷硬的木床上,他被烈日晒得皮肤黝黑,肋骨根根可数,手腕细瘦得彷彿要被折断,脆弱的下体也暴露人前,如同一头任凭宰割的猪只。力大无穷的崑崙奴一直按着晏怜绪的手脚,免得他挣扎逃脱。

床板上的尖锐木刺钻进晏怜绪的背部,他却置若罔闻,只是呆滞地看着坐在不远处的小杌子上的老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