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真的。」

曲雪珑总算直面玉鸾,坦然接受对方的注视。他的神色依然冷淡,似乎始终不为任何事物所动,语声不大,却是斩钉截铁,如漫天血红烟火,如山峰土崩瓦解,如深海顿足悲泣。

玉鸾只能支离破碎。

或许过了一剎那,或许过了很久,玉鸾的眼睛才一点点地回復神采,他明明在看着近在咫尺的曲雪珑,却彷彿什么也无法走进他的眼睛里。

那抹笼罩在曲雪珑身上,总是让玉鸾看不透的迷雾,终于烟消云散,真正的曲雪珑却是面目全非。

五年以来他们松萝相倚,玉鸾身为男人,却为了另一个男人而传脂粉于灵幄,拽罗带于花蓰,但他始终无怨无悔,甚至直到此时此刻,他还是不甘心。

玉鸾惨然问道:「那您??为什么要为妾赎身?」

曲雪珑凝视着玉鸾,看了很久很久,看得很深,却始终没有回答。

玉鸾知道也许他一辈子也不会知道问题的答案。他低下头来,勉强掀了掀唇角,似乎想说点什么,但最后还是无言,其实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说了。

最后,玉鸾还是擦肩经过曲雪珑的身边,穿过起起落落的人潮,向大厅外走去。他的步伐缓慢蹒跚,背影孤寂单薄,彷彿即将化为泡沫,消失在白雪皑皑里。

云惨天怒,万里雪飘,颟顸冰面莹池心,雪花化作刮脸风砂,早已看不见群山淡影,世间一切污浊也在纯白之中消失殆尽。

玉鸾踽踽独行,越过白石樑桥,经过疏疏落落的朱砂梅。

刚才在大厅跟曲雪珑对质时,玉鸾一直没有流泪,现在却难以压抑穷途之哭,腮上流淌的热泪很快便凝结成蜿蜒的冰霜,彷彿他正在变成冰雕,他甚至觉得如果就这样冻死该有多好。

玉鸾没有穿上鹤氅,放任刺骨的寒风从四面八方袭来,他突然很想回家,但他已经没有家了。曲宅从来不是玉鸾的家,那只是一个佈满谎言的蛛网,而晏府也早已鸠佔鹊巢。

天地之大,竟然没有一寸可以让玉鸾立足之地。他不禁停下脚步,抬头惘然看着大雪纷飞里的琼楼凤阁。

「怜绪!」楼月璃的声音邃然从玉鸾身后响起来。

玉鸾睁大眼睛,全身僵硬。过了半晌,他才巍峨地回头看着楼月璃,动作迟缓得就像他早已垂垂老矣。

长日晦暝,乌云拂地,风雪似乱石穿空,一下下地击打着大地。积雪浸没足胫,坚冰凝结鬓髮,只见楼月璃披着黑貂大氅,正站在不远处,默默地凝视玉鸾。

海棠染就胭脂色,绿鬓犹深杨柳鸦,艳姿相亚柔枝妥,楼月璃如同在风雪中傲然绽放的漆黑芍药,那双深沉的绿眸就这样穿透重重雪幕,明晰地投落玉鸾的心底,激起千重浪。

楼月璃踩着玉鸾留在积雪上的足印逆风前行,冒着冷雪狂舞,义无反顾地走到玉鸾面前。

二人静静地对站着,数不清的过去被乱风绞成碎片,如同鹅毛大雪般从他们之间不断流逝。

楼月璃张开双臂,紧紧地把玉鸾拥入怀中,珍爱得如同抱着隋珠和璧。?

温暖的黑貂大氅无微不至地包裹着玉鸾,玉鸾早已筋疲力尽,只能在楼月璃的堡垒里殒落。他合上眼睛,双手软弱地掉落身侧,十指无力松开,指甲在掌心上刻下的血迹已经干透。?

玉鸾知道他已经安全,不需要再伪装坚强。他隔着衣衫感受楼月璃强大有力的心跳,那心跳渐渐融入骨血之中,转化为掌控他的世界的全新节奏。他抬起双手,环抱着楼月璃的腰身,放声痛哭。

楼月璃一言不发,柔和地抚摸玉鸾的长髮。然而他愈是温柔,玉鸾愈是泣不成声,甚至哭得全身痉挛。

玉鸾已经许久没有想起父母,他的伤口本该被那个细心体贴的男人治癒,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