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下了四日的大暴雨,头两日吹大风下大雨,后两日只下雨不吹风,但雨势更大,山里都有了发山洪的架势,家家户户的田都被淹了,田坎塌了无数,最下面靠近河边的农田更是被河水蔓延。

水位暴涨,之前下鱼篓那片全淹了,赵老汉一开始担心山体滑坡,后来担心发山洪,焦心得嘴皮子燎泡,睡不好觉,吃不好饭。若不是有小宝托底,坚定说只有大雨,山里没有塌方,他都想把一家子让外头挪了,这雨下的是真骇人啊。

上次下这么大的雨还是十几年前,后山都跨坡了。

第五日出了太阳,还是大太阳,晒得人有点热乎,在这个季节怪反常,但村里人此时谁顾得上热不热,都巴不得太阳越大越好,最好把被淹的农田晒干他们好重新撒稻种育苗。

春播耽误不得,雨停后,村里家家户户齐上阵,连娃子都被压到田里去守着排水,除了靠近河边被彻底淹没的农田没法子,只能等水位褪去,其他地方是砌田坎的砌田坎,放水的放水,甚至还有人往水渠下面放筲箕接鱼。山上有小溪,里面有游鱼,虽然没发山洪,但山上的水往下头流,游鱼顺着山沟流到田里,还真有人接到。

河边危险,赵小五他们就往山里跑,尤其是有水沟的地方,在下游放筲箕,半日下来就能捉到半桶鱼,大的小的都有。

等河里水位下去,已经是半个月后。彼时,新的稻种已经育好,撒到了新平出来的秧田里。

等待稻种长成的间隙,神仙地的秧苗终于慢吞吞长好了,株株四叶,绿油油一片。

赵老汉和三个儿子轮换着插秧,如今能一次进俩人,干活儿比原先快不少,只用了三日不到的工夫,四亩地的活儿就干完了。

“整整七亩地啊……”赵老汉背着手走在田坎上,又笑又叹气,高兴归高兴,可也愁啊,插秧还罢,一个人都能干,秋收时就不成了,不是说一人干不了,是累,活儿又细又多,就算现在能多一个人也费事儿,忙不开手。

“爹,现在咱家有十三亩半的地了。”赵大山高兴地直搓手,外头六亩半,神仙地七亩,未来的日子真不敢想啊,做梦都要美醒!

“啥咱家十三亩半?咱家只有六亩半!”赵老汉一听这话不乐意了,扭头瞪了大儿一眼,“这七亩地是你小妹的,你们兄弟是沾了小宝的光,借了她的地方种粮食,就像地主老爷家的佃户,只是不收你的租子,你们兄弟已经捡了大便宜了,可不能说这种话。”

他晓得老大没那个心思,也不是嘴快,就是心里头没和小宝客气,所以这般说。当然,自家兄妹算的太清不好,但不算也不成,这件事要说清楚,免得日后扯皮心里不舒坦。

家里的是家里的,小宝的是小宝的,要分开算。

小宝是个好娃娃,自然不会让她哥哥侄儿饿肚子,但她哥哥们心里也要明白,啥东西可以分,啥东西不能,心里要有数。

“爹,我知道的。”赵大山挠挠头,嘿笑两声,“神仙地的东西我万不敢惦记,也没惦记过。”

说罢,又摇摇头:“也不是一点不惦记。”

赵老汉刚想瞪他,就听他道:“惦记着给小宝种一辈子的地呢。爹,我想过了,小宝有神仙地这个事儿,就捂死在我们和小五他们这两代人嘴里吧。”

赵老汉一愣:“啥意思?”

“等小五长大娶亲了,他生的娃子,这事儿就不说了,咱们几代人把这事儿烂在肚子里。”赵大山仔细想过,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树大分支是自古以来的道理,他不敢保证孙子和曾孙辈各个老实憨厚,就算祖坟埋得再好,几代人里总会出个歪苗子,哪家都跳不过,虽然到时他们兄妹几个可能都入土了,但谁知道呢?

没得年轻时候他们千防万防,临到老了,要吃孙子辈的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