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般,不必如此。”嗓音失了往常的清亮,隐忍到近乎喑哑。“深夜来见我何事?若无事……你还是回去。免得别人察觉。”
“来见荀令君,自然是有事的。”她嗤笑,“关于北伐之争,近日听来许多消息,荀令君听好了。”
口吻疏离地称呼他的官职,姿态却柔顺地伏在他膝上,随意地说起朝廷动向,脸颊枕着柔滑的布料,温暖的鼻息一阵阵地吹拂在腿上。
头顶上方的呼吸变了。坐着的人渐渐地出不了声,露出强行隐忍的神色。
她若无其事地起身,“说完了。我走了。”
嘴里说着“走了”,一个站着,一个坐着,视线于半空中交缠,她盯着对面的郎君,却又缓缓俯身,鼻尖逐渐靠近,直到两人呼吸相闻。
他此刻的眼神如幽暗夜空,看似平静的海底旋起千尺旋涡,始终不出声,不后退。
眼看就要唇齿交接,他闭上了眼。她却轻笑了声,“郎君此刻在想什么?”
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阮朝汐在黎明前夕最浓重的夜色里醒来。
这一觉睡得久,梦中的景象感觉异常清晰,温暖的鼻息仿佛吹拂在脸颊。
梦里的她,对他……怎会有如此复杂激烈的情绪。
目光在背后追随,却又当面把人推开。
爱恨交织,情绪浓烈如深海旋涡。
她自小心绪内敛,哪怕两次深夜出奔,哪怕当初和十二郎在夜色下拥吻,坞门下诀别,小院里被一张白熊皮笼着、黑暗处里破界限的肆意深吻……
情绪波动起伏,哭过,笑过,却始终不曾有过梦里那般,激烈动荡如千尺旋涡。
过于激烈的情绪,大起大落,爱憎过于分明,仿佛一把伤人伤己的双刃剑,握剑之人不愿再用,早已抛掷于红尘轮回中。
阮朝汐躺在黑暗的卧床里。今夜的梦境开启了了不得的东西,撕碎的舆图顺着纹路四处拼接,断裂处拼上了最后一片。
宗族蒙难,追随南渡,献给太子,绝望逃亡,抓捕逼迫,星夜大湖,东宫宠妃……
如此真实的情绪和人生,历历在目,和现世微妙对应,怎么可能是梦境。
莫非是如佛家所说的,自己曾经亲身经历过的,前世轮回?!
仿佛一道惊雷闪过天幕,心弦剧烈颤动。阮朝汐在黑暗里抬手,缓缓抚过自己滚烫不退的脸颊。
久违的激烈情绪从心底涌起。鼻息滚热,胸膛起伏,止不住的战栗传遍全身。
第91章
京城外五里长道。
“驾~!” 阮朝汐赶着大车在平坦长道飞奔。
今天春风煦暖, 日头从树梢高处暖洋洋的照下,白皙额头渗出晶亮汗珠,她不在意地抬手抹去了。
风驰电掣, 五里长道转瞬而至。她熟练地拨转马头,庞大车厢在长道树下转向, 陆适之站在路边招呼,“又满十趟了!可以停下歇歇”
“驾~!”骏马嘶鸣, 大车往远处飞奔出去。
陆适之把疑问吞进肚里。
昨天说得好好的, 今日入桃林踩点, 看看有没有合适起衣冠冢的僻静处。今早清晨见了面, 人却直接出了城。
在五里平坦长道上来来回回,发狠似的赶车。
李奕臣跟车跟了一早上, 人不行了, 刚才跑去林子里吐了一场。
“驾~!”大车又赶回来, 裹挟着一阵风卷过身边, 陆适之抬手数数, “十一趟了!从早上赶车赶到下午, 你不累马也累了!停下歇歇”
“吁”阮朝汐勒停了马,跳下车辕,牵着马儿去路边吃草。
陆适之扔过去一个牛皮水囊, 趁她咕噜咕噜喝水的当儿,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