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在溪食不下咽,总觉得心里不是滋味,他爽快地一拍腿,把桌上放着的两罐冷意消散的啤酒瓶拿过来。
啤酒铁管已经吸走饭菜的温度,只有瓶身滚落下尚凉的水珠,像蒙着一层淡淡的晨雾。
“咔哒”两声。
严在溪把两罐啤酒都打开,一罐放在严怀山手边,一罐在自己面前。
“来,哥,”他笑着和严怀山的酒碰了下杯:“我敬你。”
严在溪仰头喝了一大半,他洒脱地抹了下唇缝流出的酒,有一滴晶莹的透明水珠随着下颌的弧度滚落,在严怀山的注视下,凝聚在下巴尖,最终越来越重,滴入严在溪衣领下更深的地方。
严怀山眸色稍暗,他把筷子放下,拿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
这是严在溪有生以来第一次同他哥坐在一起对饮,在今天之前,他还以为严怀山抛开必要的应酬,私下是不会喝酒的。
严在溪笑了一下,又来和他碰杯:“祝你和嫂子百年好合、和和美美、白头偕老……永不分离……”
他没多少词儿了,说到后面有些磕绊,几乎是说出一个字,会短暂卡顿一下。
严在溪眨着眼睛想了想,最后把目光放在严怀山右眼下的那颗痣上,弯着眼睛笑着说:“早生贵子,一年抱俩,两年抱仨。”
严怀山一动不动地安静看了他碰来的酒罐一眼,又抬起视线和严在溪对视,问:“真心的吗?”
严在溪被问得一愣,失笑用肩膀撞他一下,理直气壮:“当然啊,你可是我哥,我不希望你幸福希望谁幸福,不希望你开心希望谁开心。”
严怀山没再说话,喝了一口酒。
啤酒的度数并不高,口腔中有小麦发酵的气味伴随热度蒸腾,苦涩与一点酸交织着回转在唾液中,随同耸动的喉结一并穿梭进喉管,冲刷胃壁,被身体吸收,而后融入血管,深刻骨髓。
严在溪的酒量尚可,就是容易上脸,他感觉面颊微微发烫。
为了降温,又喝了口啤酒。
小臂抬起的时候,宽松的衣袖贴着肌肤滑落了一些,露出手腕多道间崎岖横亘的伤疤。
严怀山把酒瓶轻声放回桌上,他伸过手来,在严在溪躲闪不急的时候握住他瘦又苍白的手腕。
严在溪冷不防缩了下:“哥?”
严怀山的指腹并不光滑,反倒有些粗糙,很薄的皮肤将身体的温度贴合上严在溪的腕心,他用自最贴近手心的第一道伤疤摸上去,数了五下,摸到了五道长疤。
一次比一次浅,一次比一次愈合得完好。
严在溪已经很久没有过自杀冲动了,这些疤颜色变得很淡,只比周围其余的皮肤要浅一点点。
严怀山发现过严在溪极端自残的行为,也因为制止严在溪而被未婚妻误会结束第一段即将迈入的婚姻。
但除去他亲自抱着严在溪出现在医院急诊的那天,这个话题好像成为了他们之间心照不宣地禁忌。
严怀山没有问过严在溪为什么要自杀,严在溪也没有主动要解释给严怀山听的意思。
在今天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严在溪都极力不想让他哥看到手臂上即便愈合也无法恢复如初的、丑陋的疤痕。
“小溪,”严怀山叫了下他的名字,或许是酒精的缘故,他十年来头一次对严在溪说:“我其实有点后悔当年一意孤行带你回家。”
严在溪怔了怔,大张着眼睛有点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你母亲去世的时候,爸爸让我去把你处理掉。”严怀山把目光放到他眼睛里,与他对视了一段时间。
严在溪的眼睛黑的不完全,深色的瞳孔边缘悬浮着一层稍浅的灰色。
严在溪不明白他说的“处理掉”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