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婢女凑上前,请示道:“瞧这雨势,不会一时半会便能停的,少爷,咱们没有伞,等雨小些再走吧。”
阮竹卿低声道:“今日我们冒昧登门,已是唐突,不好再多叨扰的,走吧。”说罢,对着赵仰宗笑了笑,像是告辞,便颔首低回,转身示意左右,下了石阶。
赵仰宗面露难色,知道这时候怎么能让客人淋雨,再不懂礼节的人,也该请别人进来喝杯茶、歇个脚,可是他家里也实在不是个能待客的地方。僵持了一会儿,只能硬着头皮挽留道:“少爷说哪里的话,贵人肯光临贱地,当然是荣幸至极,还是进来喝口茶吧。”
很快,婢女和家丁们就自然地分成两列,垂手在外面的走廊等候。赵仰宗跟在他身后进来,偷偷地抬起眼睛打量他。
不夸张地说,虽然阮竹卿穿着一身朴素无华的玄色宽纱袍,挽发只用了根漆黑木簪,身上也并无半点妆饰,可越淡雅到了极致,便越衬得乌发雪肤,坐在这陋室里,真是蓬荜生辉啊。
平心而论,屋里还是干净齐整的,只是太旧了,墙上还裂着口子,再收拾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他这辈子一定还没来过这么破的地方吧。
泡茶,泡茶……赵仰宗心里念叨着,跪在矮几下面,弯腰从暗柜里掏出一个瓷杯,放在桌上,对着光时,却发现杯沿上俨然有个豁口。
他僵了脸色,飞快地抬眼瞄了眼阮竹卿,强自镇定地低头,又拿出另一个真见鬼,这个还是有豁口。
一连三个茶杯,都有豁。
像三个缺了大门牙的老乞丐,张大嘴明晃晃地嘲笑着他。
这种杯子,是拿不出手的,赵仰宗都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了,只六神无主地祈祷阮竹卿不要见怪,勉强挤出一个笑,默默低头在那里摆弄着茶杯。
雨点打着瓦片,声音闷闷的,半点也不透亮。阮竹卿看出他的局促来了,柔声道:“没关系,我还不渴,不用给我泡茶的。”又垂下眼帘,错开话头道:“家慈离世之后,总感觉心乱,提不起精神,还帕子的事也耽搁了,请你不要放在心上。”
赵仰宗把带着豁口的茶杯一个个收进去,这种感觉他不是不清楚,倒也真心实意地安慰了一句:“小人知道的,人有旦夕祸福,还请少爷宽心。”
“对了,你现今在六叔那里做事么?”
“六叔?”他对这个称呼有些讶异。
“六叔从前是管着我们家的马厩的,做了二十几年,身体不好,拿了一笔钱就回家养老了,他很好,小时候他还常逗我玩呢。”
赵仰宗听着他说话,有些难以把阮少爷口中那个慈爱的“六叔”和那个心机深沉的老混混联系起来,只能敷衍地陪着笑。
啪嗒,阮竹卿说着,忽然摸了把脸,摸到一手湿漉漉的,循着液体滴落下来的方向抬头看去,有些不明所以。
赵仰宗跟着抬头,心凉了半截,他一看就知道,这是漏雨了!群
这房顶年久失修,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也是常事,只是早不漏晚不漏,偏偏这个时候漏。
赵仰宗忽然觉得喉咙有点发紧,好像被人扼住了似的,同时还要掩饰着慌张,干涩道:“我这就去借把梯子回来……”
这下匆匆逃出来,十万火急地去邻舍家里借梯子,他有意避开和阮少爷共处一室,也是给自己喘口气的机会。
一般的大户人家建屋顶,需要用方砖和特制的青泥把屋顶糊上,再盖上琉璃瓦,方可上不漏下不湿,可是赵仰宗的赌鬼老爹哪有心思弄这些?家里都揭不开锅了,还管得了屋顶那几滴雨么?逼得赵仰宗没法子,平时在路上专门留心着,今天捡两块砖,明天偷两片瓦,都堆在后院里,想着有朝一日凑够了,再把屋顶修缮好,现在却是万万来不及了的,只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