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枝的心好像已经无法再起波澜了。他为父亲理好袖口,眉眼低垂,动作轻柔。
“你起来吧,和你没关系。”
蔚枝道:“谢谢你,将这件事告诉我。”
时方死了,轮椅男也不在。时六完全可以独占这个密室,将时敬剩余的肉身炼成丹药服下,求得无上力量。或者干脆一把火烧了,掩盖所有罪行。
可是他没有。
仅是这一点,蔚枝就该谢谢他。
“少主。”
时六低着头,钢制护具发出微微的咔哒声。
“我不是,我不是想替师傅辩解什么,只是……大师哥他,好像真的是自杀的。”
“我没有亲眼看见,我,我也是听师哥师姐们……”
“没错。”
蔚枝的声音很平静,“你师傅让他在妻儿和自己中间选一个,他选择了我们。”
“他是自己,撞在你师傅的刀上的。”
他们父子,都再了解彼此不过。
时方知道时敬会选择前者,于是以此招逼他自尽,妄图兵不血刃换来大义灭亲的好名声。
而时敬清楚他心里的算计,就算死也要死在时方的刀下,让他亲眼看着自己神魂俱灭的样子。
时敬这一世从没输过,最后一次,依然赢得漂亮。
“是这样……”
时六眼里最后的光终于黯淡下去。
“你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吗?”
时六摇摇头,有些恍惚,“为了,让师傅后悔吗……”
“不是哦。”
蔚枝注视着冰棺里的青年,浅浅一笑。
“是为了让时方那个狗东西,惧怕至死。”
是为了让他往后的每一天,他高高在上坐拥天下的每一天,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每一天,在这每一天的夜里,都被梦魇缠身,至死方休。
“时方死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你还记得吗?”
蔚枝的语气很温柔,时六却惊出一身冷汗。
他当然记得。
目眦欲裂形如枯骨的老人挣扎着,张大了嘴,发出如同冷风灌入破洞的声音。
他狠狠抓着自己的胸口,像是要把一颗心脏生生挖出来,他用嘶哑的喉咙大喊着
时敬,时敬。
时六蓦地望向青年的胸口。
同样的位置,正是当年那把刀刺进时敬胸膛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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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室里温度极低,段惊棠用尾巴将蔚枝包裹住,片刻不离守在他身旁。
这冰室的温度控制得十分精妙,想来是得益于建造墙壁所用的温火石。室内滴水成冰,地面上却感觉不到丝毫异样。
而若仅是如此,恐怕也做不到将一具肉身完好无损保存近二十年。
“要带伯父走吗?”
再待下去,段惊棠怕蔚枝受不住。
蔚枝靠在冰棺前,寒气刺得他皮肤发痛,又让他清醒异常。
良久,少年摇了摇头。
“他已经,被禁锢得够久了。”
真正自由的灵魂,不该再继续被他,被坟墓,被这个世间束缚。
“我们先出去。”
段惊棠站起身,轻声对时六道:“让他们单独待一会儿。”
时六点点头,沉默片刻,小小声道:“哥,您能拉我一把吗,我腿好像冻僵了……”
段惊棠:“……”
他理解。
没去过东北之前,他也是这样“弱”不经风。
“少主,这个是灵珠,它可以维持肉身永世不腐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