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怀里的孩子大概刚满百日,被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小截粉嫩的下巴,不哭也不闹,就那么睁着乌溜溜的眼睛,望着那个陌生的世界。

那还是她认识的楚寒熙吗?

姜韫兮低头看着盆里漂浮的花瓣,忽然觉得喉咙发紧。

她想起姜家被判流放那天,她跪在乾清殿门前的雪地里,额头磕出的血冻成了暗红的冰碴,一遍遍地求侍卫通报,求他哪怕看她最后一眼。

可那扇朱漆大门始终紧闭,就像他那颗捂不热的心。

若不是那些日子的绝望一层层堆在心头,若不是他的不作为,她又怎么会在产房里听见婴儿啼哭时,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那时她明明能感觉到血还在流,却只想闭上眼睛,反正这世间,早就没有值得她留恋的人和事了。

可梦里的他,为什么会哭?

水珠又从眼角滑落,分不清是盆里的水,还是别的什么。

少女自嘲地勾了勾唇角,指尖没入水中,搅碎了那片晃动的光影。

水花再次溅起,落在青砖上,像极了梦里那滴砸在冰棺上的泪,轻得像一声叹息,却重得让她心口发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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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把药材给姜姑娘送去了。”忠全垂着手站在殿中,声音压得低低的,眼角的余光却忍不住往御座上瞟。

楚寒熙正低头看着奏折,闻言只从喉咙里溢出一声极淡的“嗯”。

他握着朱笔的右手微微侧着,烛火的照耀下,他侧脸上的痕迹格外明显。

忠全的心又提了提。

天知道今晚他进殿伺候时,瞧见自家主子脸上的掌印,差点没把手里的茶盏摔了。

姜家那姑娘也太大胆了,竟敢对九五之尊动手,这要是换了旁人,怕是早就被拖去午门问斩,连带着九族都要受牵连。

可陛下呢?

非但没降罪,反而在回来后,盯着面前的奏折看了许久,末了竟吩咐他:“去太医院取最好的人参,再备些补血养气的药材和方子,给姜姑娘送去。”

忠全实在想不通,但还是照做了。

这姜姑娘怕不是真的要被陛下放在心尖上哄了。

他正胡乱琢磨着,忽听御座上传来一声极轻的咳嗽。

楚寒熙放下朱笔,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脸上的痕迹,那里还隐隐作痛,却远不及昨夜她红着眼瞪他时,心口那阵尖锐的疼。

“她……接了?”楚寒熙的声音有些哑。

“接了。”忠全连忙回话,“送药的小太监说,姜姑娘回府时脸色不太好,是姜大人与他的夫人一同接过道谢,没说别的。”

楚寒熙“哦”了一声,重新拿起朱笔,却半天没落下一个字。

殿内静得能听见漏壶滴水的声音,忠全瞧着陛下紧绷的脸,只觉得那姜姑娘下手实在狠。

“陛下,”他忍不住劝了句,“那姜姑娘性子烈,您……”

“退下吧。”楚寒熙打断他,语气听不出喜怒。

忠全不敢再多言,躬身行了礼,轻手轻脚地退出了大殿。

门合上的瞬间,他听见殿内传来瓷器轻响,像是陛下捏紧了茶盏。

御座上,楚寒熙望着窗外发怔。

马车内的情景又撞进脑海,姜韫兮举着发簪指向他,眼里满是恨意,字字句句都像淬了冰:“楚寒熙,只求你我别再相见了!”

“别再相见……”楚寒熙低声重复着这四个字,指腹按在那团墨污上,力道重得几乎要戳破纸页。

“做梦!”

楚寒熙猛地攥紧拳头,话音未落,他手肘一带,案上那盏刚沏好的雨前龙井便直直翻倒,碧色茶汤泼了满案,溅湿了明黄的奏章边角,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