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马克杯,指腹划过杯壁一处磨损的釉面。

“后来呢?”姚辛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问,干涩得如同砂砾摩擦。

窗外轰隆一声闷响,酝酿已久的雷终于落了下来,沉闷得仿佛撞击在心口上。

潘城的嘴角那点淡薄的暖意彻底隐去,指节微微蜷起。他的声音变得平直,少了起伏:“后来……我妈走了。”他吐字很轻,却重若千钧,“原因……很复杂。他们谈过很多次,吵过,也……平静地沟通过。最后我妈还是决定离开。”他停顿了很久,久到窗外的夜色似乎都凝固了。“我爸他……没有阻拦。只是从那天起,他好像彻底变了个人。”

潘城抬起头,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姚辛身后的书柜上,声音平直得没有一丝波澜:“他把所有精力都投进了工作。家里再也没有亮到深夜的灯等他。我印象里,从我妈离开到现在,十多年了,他身边……再没有出现过任何女人。一次也没有。”

窗外,酝酿了整个上午的雨水终于挣脱了云层的束缚,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在巨大的玻璃幕墙上,密集而急促,瞬间模糊了窗外灰色的天际线,勾勒出一道道纵贯流淌的水痕,将整个世界的光影都搅拌得破碎迷离。

“啪嗒!”清脆的撞击声骤然响起,打破屋内安静的氛围。

姚辛手中的金属笔突然滑脱,重重砸在光洁的深色地板上,向前滚出去,停在潘城脚边。

潘城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弯下腰去捡。他弯腰低头时,视线无意识地扫过姚辛的桌面。

马克杯杯壁上凝结的水汽汇聚成珠,正承受不住重量,一颗接一颗,缓慢而沉重地滑落。其中最大的一颗,正正地、蜿蜒地滑过杯壁上那个被水汽模糊了边缘的手机屏幕。

屏幕亮了一下,是消息提示。

来信显示的名字被那颗滚落的水珠,划出一道长长的、湿漉漉的痕迹。

那道水痕,清晰地烙印着父亲潘秋山的名字。

潘城捡笔的动作,骤然僵在了半空。

069第六十九一片狼藉

姚辛眼看着潘城弯下腰,眼看着他抬眼间扫过她的手机屏幕,眼看着手机屏幕亮起,潘秋山暧昧不明的短信在信息栏浮窗清晰可见。

时间被无限拉长、扭曲。她甚至能看清潘城黑色西裤裤管因动作而绷紧的褶皱,看清他伸向那支滚落钢笔的手指关节。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沥青,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和窒息感。

顺理成章地,他僵在那里。

姚辛的心脏在那一瞬间似乎也跟着停止了跳动,随即又以近乎狂暴的速度擂动起来,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的、只有她自己能听见的轰鸣。

她的阴暗面,她的堕落和不堪。她试图掩埋在工作与上司威严之下的禁忌关系,在这一刻,被潘城凝固的目光彻底洞穿,暴露在刺眼的灯光下,狼狈不堪。

羞耻感如同岩浆,随着血液的流动烧遍全身,让她每一寸皮肤都滚烫刺痛。

她肯定他看到了那条消息。那些失态的追问也变得有迹可循她会变成笑柄,变成一个和前男友父亲纠缠不清、甚至用儿子来打探父亲隐私的、不知廉耻的人?

姚辛深吸一口气,绝对不能在潘城面前表现出什么异样,否则那将是彻底的、无法挽回的溃败。

办公室里只剩下中央空调单调的嗡鸣,此刻听起来却像某种残酷的倒计时。

潘城僵直的身影终于动了。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直起身。那支冰凉的钢笔被他握在手里,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没有立刻递过来,也没有说话。

姚辛能感觉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那是从未有过的冰冷的、带着巨大惊疑和审视的目光,仿佛要将她整个人从里到外剖开来看个清楚。

每一秒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