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说也得耗上将近一个时辰。寒风卷着雪沫子,无情地抽打在脸上、钻进脖领里。手很快冻得没了知觉,只是麻木地握着冰冷刺骨的车把。车上的猪被捆得结实,在颠簸中不时发出惊恐或痛苦的哼唧。垫了稻草的还好些,那些直接躺在硬木板上的猪,身体被硌得生疼,加上严寒侵袭,叫声越来越微弱,推车的人心也揪紧了,生怕还没到公社,猪就冻僵了,那可真是天大的麻烦。沉重的木轮在雪地上碾出深深的辙印,呼出的白气瞬间在眉毛、帽檐上凝成白霜,每一步都走得格外沉重。这冰天雪地里的推猪苦旅,是屯子每年绕不开的、必须咬牙完成的任务。
日头渐渐西斜,肉总算分得差不多了,交任务猪的汉子们也都回来了。空地上,几口行军锅大小的铁锅早已架好,底下松木柴火烧得噼啪作响,火舌欢快地舔着锅底。大块大块分好的猪肉、特意留出的猪头下水、粗壮的大棒骨,还有灌得鼓鼓囊囊的血肠,连同小山似的酸菜丝、泡发得透亮的粉条子,一股脑儿倾泻进翻滚着油花、咕嘟冒泡的热汤里!“滋啦”一声,浓郁的肉香、酸菜醇厚的发酵气息、粉条滑糯的谷香,瞬间霸道地升腾、弥漫开来,勾得人肚里的馋虫翻江倒海!掌勺的大师傅挥舞着铁锹般的大铲,粗声吆喝着添柴加火。男人们围坐在火堆旁,抽着旱烟,大声说笑着,一年的辛劳仿佛都化在了这暖烘烘的空气里;女人们手脚麻利地切菜打下手;孩子们像撒欢的小狗,在香气缭绕的锅台边窜来窜去,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锅里翻腾的肉块,不时被大人笑着呵斥一声。这顿一年一度、油水十足的集体大锅饭猪肉炖酸菜粉条,是辛苦耕耘后最实在、最滚烫的犒赏,是寒冷冬日里最暖人心窝的人间烟火。整个屯子,都沉浸在这饱含着油脂香气与心满意足的、喧腾的欢愉里,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