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点点头:“我与他照面次数不多,但感觉这是个特别拧巴的人,心狠手辣又渴求关爱,说不定还残存了一丝人性,可以往这方面挖一挖。”

“他还有人性?”罗纶觉得平安在开玩笑。

锦衣卫将t高泰关进一间完全暗无天日的牢房,失去了昼夜节律,加之频繁且不定时间的轮番审问,长时间的剥夺睡眠,人会渐渐变得恍惚甚至产生幻觉,在崩溃的边缘会说出一些灵魂深处的人或事,譬如爱慕或憎恨对象。

这个过程大概持续了三到四天,终于审出一堆无逻辑的供词。

“小铜炉,爆金花,三个观音来喝茶,枣子红,枝头挂,十个童儿打一打……”

平安听着有点耳熟,三个观音,十个童儿,这不是璐王殿下的家小吗?

小老四向他们炫耀过,嫡母和父王的寝殿外有一棵大枣树,枣子红了的时候,只要父王不在家,全家就会凑在一起喝茶,王妃和两位侧妃笑语盈盈,十个兄弟姐妹一起爬梯子打枣。

璐王妃是寻常民户出身,很鼓励他们像百姓的孩子那样爬树撒欢。

有一次璐王突然回来,吓得小老四从梯子上掉下来,被高泰一把接住,把璐王气得发了好一通火。

罗纶表示自己听出来了,但并不觉得璐王家小与本案有什么相关。

“四凤叔,您没做过孤儿,不明白这种和乐融融的场景给孤儿的冲击。”平安道。

罗纶哂笑道:“这话说的,好似你做过孤儿。”

“呃……我在梦里做过。”平安打了个哈哈,接着道:“我猜着,高泰牙口这么硬,是自以为自己在保护璐王府。如果让他知道,他越是顽抗,越对璐王府不利,会不会主动招认?”

罗纶道:“这也是审问疑犯的常用之法,是谁教你的?”

平安一脸骄傲:“我二师祖呀,他对付犯人经验可丰富了。”

“郭部堂真不愧是刑名出身。”罗纶道:“可问题在于,高泰熬刑经验丰富,该由谁去说,才会让他相信呢?”

平安想了许久,终于想到一个人:“璐王府被围,王府司的官员都去了哪里?”

“暂押在都察院。”

平安眼睛贼亮:“您写个条子,我要去都察院借个人!”

六太保进来时,正见平安拿着一张公文出来,平安朝他打了个招呼,欢快地跑了出去,身后跟着两个校尉,随行保护。

六太保目送那颗长高了不少的豆苗儿离开,回头问罗纶:“缇帅,您是怎么诓骗他如此心甘情愿地去见陈敬茂的?”

罗纶蹙眉:“什么叫诓骗?”

“怂恿。”六太保想了想:“蛊惑。”

罗纶黑着脸道:“有事说事。”

……

平安拿着北镇抚司的行文去都察院,见到了北陈家的陈敬茂。

都察院暂时关押的都是还未定性的官员,既然未定性,条件自然不会太差,说是监狱,都是单间,有桌有椅,有被褥甚至有笔墨纸砚。

陈敬茂胡子拉碴,满目苍凉,身为家族里唯一在朝的官员,他蹉跎半生,依然是个六品长史,这便罢了,未能跟着璐王殿下发迹,这也罢了,如今竟落得个锒铛入狱的下场。

正当自怨自艾,顾影自怜,房门被人打开,闯进一个半大少年,见到他就喊:“四叔公!”

陈敬茂愣了愣:“你……你是……”

“是我呀四叔公,我是您的侄孙陈平安!”平安亲昵而焦急地说:“我爹遣我来看看您,您受苦啦!”

“平安?!”

陈敬茂感动得老泪纵横,直觉告诉他,他有救了!

平安拉着他问长问短,嘘寒问暖,把个老人家弄得一头雾水又受宠若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