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镜男接过执照看了看,又上下打量了一下衣着朴素、甚至有些寒酸的沈静姝,眉头皱了起来。
“租?那破仓库?同志,你没搞错吧?那房子多少年没人管了,漏风漏雨,门窗都没了,里面啥也没有!你怎么用?”
他把执照递还给沈静姝,语气带着公事公办的冷漠,“局里的房产,没有出租给私人的先例!都是统一调配给下属单位或者做其他用途的。你这个体户……不符合规定。”
兜头一盆冷水!沈静姝急了:“同志!政策不是鼓励个体经济吗?”
“那房子空着也是空着,租给我,我还能交点租金给局里,总比荒废着强啊!我可以自己修!保证不破坏房子结构!您看……”
“自己修?”眼镜男像听到了什么笑话,“说得轻巧!那得花多少钱?你有那钱吗?再说了,安全问题谁负责?出了事算谁的?”
他摆摆手,拿起报纸,显然不想再谈。
“这事没戏,别想了。赶紧走吧,我这还忙着呢。”
沈静姝被噎得说不出话,看着对方重新埋进报纸的后脑勺,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委屈涌上心头。
政策是好的,执照是发的,可落到现实,却处处是看不见的高墙。
她拿着象征许可的“钥匙”,却找不到一扇可以打开的门。
她失魂落魄地走出工业局大门,冬日的寒风刮在脸上,像刀子一样。
难道真的没有路了吗?她攥紧了口袋里那张已经有些发皱的营业执照,第一次对它产生了怀疑。
这纸许可,在现实冰冷的壁垒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她该去哪里寻找那方寸之地,安放她的缝纫机和一家人的希望?
……
柳长生是从首都转到这边的部队医院养伤的。
那都是早年在战场上留下的旧伤,时不时就要发作。
依他说,根本没有住院的必要,挺挺就过去了。
所以,这边部队刚给他办了住院证明,他转头就出去忙事情去了。
这头刚从局长办公室出来,就看见沉落的夕阳下,一个短发姑娘垂头丧气地往出走。
从屋子里只看到一个侧脸。
看到这张脸,柳长生顿时感到一阵晕眩。
先前,他因为负伤,短暂的失忆过一阵子,每当看见熟悉的人,却想不起来是谁时,他就会觉得晕眩。
柳长生一向是个硬气又执拗的人,越是想不起来,就越要想!
看到疑似故人,他也顾不得什么,当即撂下局长,把走廊的窗户一推,朝外喊道:“诶,那女同志,请等一等!”
第三十三章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沈静姝失魂落魄地走出区工业局灰扑扑的办公楼大门。
凛冽的寒风卷着地上的枯叶和尘土扑面而来,刮在脸上生疼。
她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单薄的旧棉袄,这时候,她累极了,也倦极了,一闭上眼睛,耳朵里就嗡嗡的响。
“没戏”、“不符合规定”、“不行”,一张张拒绝的面孔在眼前飞转。
那栋废弃的红砖仓库,那可能存在的唯一希望,像海市蜃楼般在眼前破碎了。
这么大一座城市,难道真的容不下她这一台小小的缝纫机?
政策允许了,执照发到手了,可现实却像一堵厚厚的、无形的墙,将她死死挡在外面。
她低着头,脚步沉重地走下台阶,准备穿过马路回家,突然,一个声音从后面叫住了她。
一时间,沈静姝有些懵,不太确定地回过头,而对方已经从屋子里出来。
眼前站着一个穿着笔挺的65式绿军装、戴着军帽的军人,看着已经不年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