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华佗后人,气节颇高。身为医者,病患之命在他眼中皆是?平等,帝王是?命,草民亦是?命。在这贵贱判若云泥的封建王朝里,能有这等澄明心念的人物,实是?凤毛麟角,难能可贵。

云烟视线扫过他的银发。皎月流光般的银丝松松拢束他肩后,透着不染尘氛的清远气韵。

其貌若青年,却有一头白发。好?似玉面犹含春碧色,玄鬓却缝秋霜浸。她问:“君年几何?”

他答道:“草民方过廿六春秋。”

“你唤作什么?”

云济舟视线从?她落在金砖上的裙裾移开:“草民云济舟。”

“哪几个字?”

听?罢云济舟的解说,云烟唇角微莞,襟怀高旷如云,济世担当?似舟,行云济舟?他这名字倒真是?起得?绝妙。

“你既是?华佗后人,怎会姓云?”

“草民随母姓。”

古时从?母姓者,百不存一。他既是?神医华佗的后人,这等珍罕血脉,竟不承袭华姓?云烟心底浮起一丝好?奇:“可否一问,为何要?随母姓?”

云济舟:“是?家母之意。”

云烟:“且容我冒昧,尊堂何以执意如此?”

云济舟的母亲诞下云济舟后,与夫言道:“十月怀胎,一朝分娩,似过鬼门。此身所受之险,岂是?一姓可酬?”

故此,她执意此子须随母姓。

云烟道:“你父亲便?也允了?”

“家父并不首肯,是?以家母便?与家父和离了。”

“你的母亲很好?。做得?很对。”云烟眸中掠过一丝赞赏,在古代?,懂得?把?握住主体性?的女子,委实稀罕。

听?得?云烟竟称誉自己母亲,云济舟指尖蓦地一顿。世人多不解他母亲的行径。父既非赘婿,母强令子随己姓,直似挑战父权之威,于女戒女训大?为悖逆,是?离经叛道之举。

尤其华姓如此贵重,弃如敝履,既是?离经叛道,亦是?白白丢弃了那金玉也似的姓氏。所有人皆不理解他母亲,甚而鄙弃唾骂。云贵妃却道,他的母亲很好?,做得?很对。他指尖微颤:“谢娘娘夸赞。”

云烟继而道:“那么,你自己可情愿?华氏累世名医,父姓贵重如金,你屈就母姓,心头可有一丝委屈?”

“不委屈。”他话语清朗如掷玉,“华家悬壶济世易,母氏十月怀胎难。华姓譬如庭前嘉木,虬枝擎天,荫蔽世人。然家母乃深扎于暗中的根脉,以血脉潜滋默润。随母之姓,非为屈就,是?顺应天理伦常之正途。”他眼底映着光,清明坚定:“家母剖心育草民,草民惟愿以‘云’字为印,刻骨感念。”

云烟略略颔首:“尊堂将你教养得极好。”怪道他胸怀这等卓识,料想必有良母之故。

她无意与他为难,甚而生出相帮之念,只道:“我无需你医治。我可传你那位病人入宫,如此,你便可在为皇帝医疾之余,兼治你那位病人。”

云济舟微怔。

云烟:“怎么,还?是?不愿?”

云济舟躬身作礼:“多谢娘娘。”

“好?了,你退下罢。”

云济舟:“既如此,草民愿为娘娘医治。”

云烟眉轻扬,他自然是?治不好?她的。她心如明镜。然则,她倒不妨瞧瞧,这神医华佗的后裔究竟有多少能耐。

“也罢。”云烟坐下,命他近前。

云济舟上前为她切脉。

她微抬广袖,露出一截皓腕。凝白一段,衬着雪色袖口,浑似雪白冰绡裹着一截羊脂白玉精雕细琢的臂。

他指腹轻轻搭在她寸关?尺上。片刻后,眉心微聚。

云烟偏首,笑靥宛然:“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