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特意加重了“陆振华”三个字。

王主任的表情有了微妙的变化。

他重新看向张月揽，眼神里的审视多了几分郑重。

“哦，原来是陆排长的家属，你好你好。”

“王主任好。”张月揽微微欠身，声音不大，但很清晰。

“是这么个事儿，王主任。”李雪开门见山，“月揽刚来，寻思着不能闲着，想为咱们大院做点贡献，她可是高中毕业的文化人，我就琢磨着，您这供销社，不正好缺个有文化、脑子灵光的售货员吗？”

王主任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他放下手里的钢笔，身体往后靠在椅子上，十指交叉放在肚子上。

“小李啊，你的心是好的。但是我们供销社的工作，不是那么简单的。”他的语气慢条斯理，“每天人来人往，要记的账目又多又杂，算盘要打得精，还要认得全所有的货。苏同志……”

他看着张月揽，眼神里带着怀疑：“看着文文静静的，能应付得来吗？我们这儿可不是看书喝茶的地方，吵得很，累得很。”

“哎呀，王主任，您这说的什么话！”李雪立刻接上，“人不可貌相！我们月揽看着安静，心里有数着呢！算盘不会可以学，货不认识可以记，谁还生下来就什么都会啊？再说了，陆排长在外面保家卫国，咱们后方总得支持家属工作吧？总不能让人家心里有后顾之忧不是？”

这话说得就有水平了，既是请求，又带着一点点压力。

王主任沉默了，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张月揽知道，这是她该开口的时候了。她向前一步，直视着王主任的眼睛，态度不卑不亢。

“王主任，李雪姐说得对，我现在确实什么都不会，但是我愿意学，也吃得了苦，您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试试，如果我干不好，不用您说，我自己走。”

王主任看着她，看了足足有十几秒。

这个新来的军嫂，和他想象中的很不一样。

没有小家子气的怯懦，也没有文化人的清高，只有一片坦然。

他终于松了口：“行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陆排长的面子我也不能不给，这样，你先跟着学一个星期，就当试用，要是能上手，就留下来。要是干不来……”

“我明白。”张月揽点了点头。

“那就这么定了！”李雪高兴得一拍手，“谢谢王主任！您放心，月揽肯定给您干得漂漂亮亮的！”

从办公室出来，李雪长舒了一口气，重重地拍了张月揽一下：“行啊你，刚才那几句话说得真提气！我还以为你得吓得不敢说话呢。”

张月揽的脸颊有点热，她只是觉得，那是她必须抓住的机会。为了自己，也为了那个远方的人。

第二天，张月揽就正式开始了她在供销社的“试用期”。

她换上了供销社统一发的白大褂，袖子有点长，被她仔细地卷了两圈。

王主任把她交给了柜台里一个叫孙梅的老师傅。

孙梅四十来岁，人很干练，话不多，但做事很利落。

“新人？”孙梅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跟我来。”

张月揽被领到了那个卖日用杂货的柜台后面。

柜台是木质的，被岁月磨得油光发亮。

空气中混杂着肥皂、蛤蜊油、火柴和各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味，浓烈又真实。

孙梅从柜台下搬出一个沉甸甸的算盘，往她面前一放，声音没有起伏：“先学这个。上珠代表五，下珠代表一。脑子里要记清口诀，一上一，二上二……”

张月揽看着那盘乌黑发亮的算珠，深吸了一口气。

她开始笨拙地学着拨动算珠，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