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瑾玉向他拜别,说着?一路顺风,他回以言简意赅的“滚蛋”,随后披星戴月地和其他江湖人踏上西下之路。

江湖路,未必比庙堂路好走。

顾瑾玉伫立在风雪中,旁人眼里,他安静得像一根木桩,只有他知道自己的世界多么喧嚣。

他已经能?做到?随心所?欲地控制自己脑中的幻象,譬如此时,幻象顾小灯就站在他身?旁,高?举着?手活泼地挥挥:

【哥!改天再会!】

*

十二月二十八,北征大军紧赶慢赶,终于浩浩荡荡地赶在新岁前返回长洛。

三军受接风洗尘,犒赏佳宴与新岁朝宴史无?前例地合并,将北征之胜盛大地融进钟声?十二响。

顾瑾玉穿着?军服位列众臣第一排,面不改色地与所?有人笑谈,觥筹交错和刀光剑影都是他习以为常的主场。

不远处苏家三姐弟都在,顾瑾玉的眼睛转到?苏明雅身?上时,平静温和得不可思议。

他甚至主动倒了一杯酒,在众目睽睽之下微笑着?走去:“苏大人,别来无?恙。”

苏明雅端起酒杯,也?笑着?一举:“顾将军,恭贺凯旋。”

两个人言笑晏晏地互相?敬酒,一个如利刀,一个如明玉,丝毫看?不出剑拔弩张的端倪。

苏家为首的文臣派别与顾瑾玉为头的武将阵营看?了一会自家的头儿,纷纷心照不宣地互相?笑谈,和睦得像一窝异父异母的手足。

顾瑾玉微笑着?说了一会,斟酒时歪过脑袋,斜睨着?苏明雅轻声?:“小灯的血好喝吗?”

这话?又轻又快,掩在喧嚣的闹宴背景声?里,却如爆竹一样炸在苏明雅紧绷的神经上。

顾瑾玉将两人之间的最后一杯酒一饮而尽,低笑着?又说:“再烈的美酒都不如一杯迷魂汤醇厚,苏大人,你说是不是?”

苏明雅的眼皮动了动,顾瑾玉已扬长而去,转身?走向岳家的列座。

他掠过靠前的老家伙们,坐到?了那改名叫岳逊勇的小青年身?旁,还没开口,岳氏家徽下的关云翔便?吓得哆嗦。

顾瑾玉一杯一杯地劝酒,指尖敲着?桌面,大手犹如一只张牙舞爪的蜘蛛,“岳逊勇”勉强笑着?,喝到?第七杯时,坐在离他不远、始终低着?头的仆从打扮的青年忽然伸出手,逾矩地按住了顾瑾玉还要亲自斟的酒壶。

青年恭敬地低着?头:“顾将军开恩,岳大人不比您海量,再饮下去夜间怕是要吐得翻江倒海了。”

顾瑾玉慢条斯理:“可以,那就多练,你这护主的忠仆,不妨坐上前来,你同我?喝几盅。”

昔日高?傲的关家嫡子、今日低眉顺眼的“忠仆”平静道:“小人卑贱,岂敢和大将军同桌。”

顾瑾玉不吃这套,他也?低头去,温声?细语:“岂敢,论血统与出身?,我?才是卑贱中人,你才是世族贵胄。”

夹在两人中间的关云翔抖着?手又举了酒杯,试图化解窒息的气氛,可惜他就是硬喝到?肠穿肚烂也?无?法,还是高?座上的女?帝开口,群臣共贺北征胜利与新岁太平,顾瑾玉和关云霁才在人声?鼎沸中冷眼背道而驰。

一场朝宴在回荡不休的新岁钟声?里结束,顾瑾玉直截了当地拦在了女?帝回天泽宫的必经之路上。

女?帝顺势召他到?了御书房,摆开连夜彻谈朝务的架势:“瑾玉,你来得正?好,朕拟了几封折子和诏书,有关顾琰的定罪诏、你的封赏诏云云,昭告之前当有更谨慎的说辞和造势,尤其是你和顾家之间剪不断的关系,你来看?看?,也?提意见。”

“陛下心如明镜,心细如发,一切由陛下定夺就是。”顾瑾玉推开公务,毫不留情地直白道,“陛下金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