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骆思衡驾轻就熟地把手伸向桌面,碰到最上面一本就要拿起……
突然,一件重物压在折子表面,惊得他连忙屈指收手。再定睛瞧,是一块朱红漆盘,摆着两份色泽均匀的茶点和一盅冒着腾腾热气的暖汤。
宁扶疏笔尖滴下一点红墨,晕开灼然。
她蓦然抬眼,看见顾钦辞不由得愣怔。
“你怎么来了?”下意识脱口而出。
“给殿下送药膳。”顾钦辞言简意赅,绷着脸色把茶点和热汤放到她侧手边,揭开紫砂盅盖子,舀出一小碗奶白鲜香的鱼汤递给她。
宁扶疏用单手去接,右手仍旧握着狼毫笔,翻腕将笔头在砚台凹槽处润了润。
“你继续念。”这话是对骆思衡说的。
在宁扶疏看来,用膳喝汤和批阅奏折,两者并不冲突,就好比写作业和吃零食可以同时进行一样。
骆思衡应声,在拿奏本之前,手指拢了拢大氅,脖颈往兔毛领中蜷缩。真是奇了怪了,分明长公主的书房内银丝炭燃得正旺,地龙烧得亦暖,一丝冬日凛冽寒气也无,可偏偏……
打自顾驸马进来后,他莫名感到浑身凉飕飕的,像是被彻骨寒霜笼罩着,冷得很。
他欲拿奏折的手指轻微打着哆嗦,然而这回还不如上一次,连奏本的封皮都没碰到,就被一截玄色锦绣挡住了去路。眨眼的工夫,奏折已被顾驸马拿在了手里。
顾钦辞一目十行,嗓音是硬朗的低沉:“给赵参堂求情,谏言宽以待人从轻发落的折子。”
“上书人是右扶风。”他合上折子续道,“殿下要是不介意得罪人,就申斥几句驳回去。如果这位右扶风是太尉一派的党臣,就留中不发,同时命御史台留心监察。”
顾钦辞三言两语直接把折子的内容梗概出来,还提出了妥帖的解决方案。
宁扶疏微愣目光与他的黑眸在半空四目相接,瞥过男人眼下青黑时,不禁缓缓启唇:“那便留中吧,你……”
想说你快些回屋休息吧,但话音刚开了个头,忽被顾钦辞打断:“殿下身边读折子的人,似乎不需要两个。”
骆思衡越发觉得冷了。
他偷瞄了眼顾驸马鬓若刀裁,下颔曲线棱角分明的脸庞,再小心觑着长公主望向顾驸马时明显不同于旁人的眼神,霎时又添了几分无事可做的多余感。
于是五指握拳抵唇,咳嗽了两声,佯装出身体不适的样子:“殿下,我好像有点着凉受寒了,担心过了病气给殿下,想先回院子里喝药。”
宁扶疏见他整个人缩在毛裘里,眉眼低垂了无精神,确实不好继续留人站着,点点头答应。
顾钦辞眸底划过一抹狡黠笑意。
“这下你满意了?”宁扶疏好整以暇反问。
她一早瞧出了顾钦辞对骆思衡溢于言表的敌意,这晌更是没遗漏掉他转瞬即逝的眼神。
却听顾钦辞道:“还不够满意。”
他一把抽走宁扶疏握于指间的朱笔,搁回笔架,将那碗漂浮着几根姜丝的鱼汤摆到她正面前。瞧着挺温柔的动作,但语调还是一如既往地没好气。
“扛着病体批奏折,也亏你想得出来。万一再累晕过去,又准备用臣的哪件衣裳抹眼泪?”
他不提这事还好,一说出来,宁扶疏立刻想起自己昨天揪人衣裳抹眼泪的狼狈,还蹭了人满衣服秽物。纵是不拘小节如她,也不由生出几分讪然。
宁扶疏敛眸道:“我赔你一套更好的不就是了,堂堂大丈夫这么小气作甚。”
顾钦辞好笑:“臣缺那几件衣裳?”
“那你想要什么?”宁扶疏眨眼问。
想要殿下您……
心里话最是不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