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马停在客栈门口时,崔韫枝忽然问了沈照山一个问题。
“沈照山,我?还能回到大陈吗?”
但这个问题一出口,崔韫枝就觉得自己问了一个天大的蠢问题。
天呐,沈照山怎么会让自己回到大陈?是他将自己掳掠到这个地方的。
可是沈照山在听到这个问题后,竟然没有嘲讽或者是愠怒,他看着客栈门口的石狮子,似乎是很认真地思考了一瞬,才缓缓转过头来,看着少女泪眼朦胧的眸子:“或许吧。”
或许在某个夏天,你就能够回到大陈。
崔韫枝一愣。
*
客栈独居的小院,终于只剩下他们两?人?。
沈照山将崔韫枝送回房间后,并未立刻离开。他沉默地坐在外间靠窗的圈椅上,窗外是燕州城渐次熄灭的灯火和深秋清冷的月色。
他没有点灯,整个人?几乎融在阴影里?,只有手中?那把从不离身的、线条流畅的弯刀,在清冷的月光下偶尔反射出一道幽冷的寒芒。
男人?正用一方软布,缓慢而?专注地擦拭着刀身。
崔韫枝简单梳洗过,换上了柔软的寝衣。
白日里?哭得太多,眼睛又酸又胀,但心头那沉甸甸的巨石似乎松动了一丝缝隙。
她披着外衫,没有回里?间,而?是轻轻走到外间,在离沈照山几步远的另一张椅子上坐下,抱膝蜷缩起来,下巴搁在膝盖上,目光有些失焦地望着窗外的月色。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沈照山擦拭刀身时,布帛与冷铁摩擦发出的极其细微的“沙沙”声。
沉默持续了很久,久到窗外的更?鼓隐约传来。
崔韫枝忽然开口,声音带着哭过后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打破了这片沉静:
“沈照山……”
她顿了顿,似乎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轻声问了出来,“……你有没有做过什么……特别后悔的事情?”
擦拭刀身的动作,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那细微的“沙沙”声消失了。
沈照山没有立刻回答。他依旧垂着眼眸,看着手中?那把映着月华的弯刀,灰蓝色的瞳孔在阴影中?显得更?加幽深难测。月光勾勒出他侧脸冷硬的线条。
后悔?
这个词对他而?言,陌生且沉重。
他的人?生,每一步都如同在布满荆棘和陷阱的悬崖边行走。从幼年目睹亲人?去世的血腥,到在母亲冷酷的打磨下挣扎求生,再到后来手握权柄、在昆戈的权谋风暴中?站稳脚跟……每一次抉择,都关乎生死存亡。
后悔?那是猎物才会有的感情,是阻碍前行的绊脚石,是他被教导必须摒弃的软肋。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崔韫枝几乎以为他不会回答了。
就在她准备放弃,将脸更?深地埋进膝盖时,沈照山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如同玉石投入深潭:
“遗憾,有过。”
他的声音很平,没有波澜,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后悔……没有。”
崔韫枝抬起头,有些诧异地看向阴影中?的他。月光只能照亮他的侧脸轮廓,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
“为什么?”她忍不住追问,声音里?带着不解和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探寻。
沈照山手中?的软布再次缓缓移动,擦拭着刀锋靠近护手的位置,那里?似乎有一道极其细微的旧痕。
“做过的事,便是做过了。”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像射出的箭和落下的刀。”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最终选择了最直接、也?最符合他认知的比喻,“想?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