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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间的低语声隐隐约约,像是隔着一层厚重的帷幕。沈照山的声音低沉而疲惫,夹杂着大夫谨慎的交代和明晏光带着睡意却强打精神的回应。
崔韫枝的意识如同沉船般艰难地浮出水面?。眼皮沉重得?如同压着千斤巨石,每一次试图掀开都耗尽了力?气。最先恢复的是听觉,是禾生压抑的、带着喜极而泣的抽噎声。
“殿下……殿下?您醒了?您感觉怎么样?”禾生凑近床边,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浓浓的鼻音下是无法掩饰的激动。
崔韫枝的眼睫终于微弱地颤动了几?下,缓缓掀开一条缝隙。
刺目的光线让她不适地眯起眼,模糊的视线里,是禾生那张哭得?满面?泪痕的小脸。
“少、少主!殿下醒了!”禾生几?乎是立刻扭头朝着外间喊了一声,声音因为惊喜而拔高。
外间的说话声戛然而止。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瞬间,一道高大的身?影便如疾风般卷了进来。
沈照山几?步跨到床边,动作?快得?带起一阵凉风。
他半跪在?床侧的地上,高大的身?躯瞬间遮挡了大部分?光线,投下一片阴影。
崔韫枝的视线渐渐聚焦,看清了眼前的人。沈照山的脸色比禾生好不了多少,眼下一片浓重的青黑,嘴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睛,此刻布满了猩红的血丝,里面?翻涌着浓得?化不开的疲惫,以及失而复得?的、小心翼翼的光芒。
他伸出手,指尖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极其轻柔地将她额角被冷汗浸湿、黏在?苍白的皮肤上的几?缕碎发拨开。
那动作?珍重得?如同对待易碎的琉璃。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最终只化作?一声低沉沙哑的、近乎叹息的呼唤:“……韫枝。”
千言万语,万般情绪,都哽在?了这一声呼唤里。
崔韫枝想对他扯出一个?安抚的微笑,却发现连牵动嘴角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虚弱地眨了眨眼。
“殿下!您可吓死奴婢了!”禾生在?一旁忍不住开口,声音里还带着后怕的哭腔,但?脸上却努力?挤出笑容,“您日后可千万要小心着些,不能再……”
“无妨,”崔韫枝终于攒了点力?气,声音却依旧微弱得?很,“人哪会没个?病病痛痛的。”
“哎呀,不是这个?!”禾生急得?跺了跺脚,脸上溢星星点点的喜悦,她凑近崔韫枝,眼睛亮晶晶的,声音压低了却掩不住兴奋,“奴婢是说,殿下您以后啊,可得?惦记着两个?人了!是两个?人啦!”
“两个?人?”崔韫枝茫然地重复,混沌的思绪一时无法理解这突如其来的信息。
就在?这时,沈照山坐到了床沿,小心翼翼地避开她可能不适的地方,伸出有力?的手臂,将她整个?人,连同盖着的锦被一起,轻柔却不容抗拒地圈进了自己怀里。
那怀抱带着他特有的清冽气息和晨露的微凉,却又奇异地传递着坚实的暖意。
他的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声音沉沉的,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沙哑,清晰地在?她耳边响起:
“大夫说,你已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
轰
仿佛一道惊雷在?崔韫枝混沌的脑海中炸开。
两个?多月……身?孕……
她彻底僵在?沈照山怀中,嘴唇无意识地翕动了几?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巨大的震惊过后,是铺天盖地的恐慌。
晕倒前那撕裂般的腹痛……
她的脸色瞬间比刚才更加惨白,毫无血色,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猛地抓住沈照山胸前的衣襟,声音破碎而惊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