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陈设极尽奢华,竟然远胜沈照山的?节度使府。
崔韫枝目光扫过那些晃眼的?金玉器物,一股刺骨的?寒意却从心底窜起。
那些东西金灿灿、明晃晃、甜腻腻,崔韫枝却一点儿都没有高兴起来。
她实在?倦极,任由禾生搀扶着褪去外袍,躺倒在?柔软得惊人的?锦衾之中?。
禾生放下重?重?帷幔,悄声退下。
殿内死寂,唯有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奢华寝殿的?暖意驱不散骨髓里的?冰寒。崔韫枝闭上眼,身体却像仍在?颠簸的?马车上,每一次震动都牵扯着酸痛的?筋骨。
车轮单调的?“咯噔”声顽固地在?耳边回响,渐渐扭曲、放大,变成了无数枯手抓挠车壁的?“沙沙”声,变成了鞭子抽打皮肉的?脆响,最?终化为沉闷的?、令人牙酸的?碾轧之声。
眼前光影晃动。琉璃花灯的?光晕扭曲着,滚做华彩一片。
崔韫枝实在?是太累了,这熏香中?又有安神的?东西在?,于是尽管思绪纷乱,她仍然困得睁不开眼睛,一闭眼,睡了过去。
只是噩梦连连。
*
沈照山独自?坐在?崔韫枝曾住过的?别院石阶上。初冬的?寒意浸透了石阶,也浸透了他单薄的?衣衫,他却浑然不觉。
他手中?握着一柄未成形的?木剑,小刀在?木头上缓慢而专注地移动着,削下一片片薄薄的?、带着清香的?木屑。
木剑的?雏形已隐约可见,剑身流畅,带着某种?执拗的?专注。然而,他的?眼神却空荡荡的?,全然不在?眼前的?剑上。
刀锋一滑,没有预兆地切进?了他握木的?左手指腹。
尖锐的?刺痛感?迟了一瞬才传导到麻木的?神经。鲜血立刻涌了出来,先是一滴、两滴,然后渐渐多?了起来,顺着指缝蜿蜒流下,滴落在?冰冷的?石阶和手中?的?木料上,洇开一小片刺目的?暗红。
沈照山只是动作顿了一下,眉头都未曾皱起。
他仿佛感?觉不到那痛楚,也看不到那鲜血,只是将刀锋移开染血的?位置,又继续沿着木纹刻削下去,仿佛刚才的?意外从未发生。血珠随着他的?动作被甩落,在?灰白的?石阶上留下点点印记。
一阵轻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朱红衣袂翻动的?细微声响。明宴光人未到,那股常年浸染药草的?清苦气息已先飘了过来。
“哎呀!”明宴光一眼瞥见沈照山手上淋漓的?鲜血,惊叫一声,快步上前,“你?这是……”他习惯性?地伸手想去查看病患的?伤口。
然而,沈照山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他的?到来和惊呼毫无反应,只是继续着手下刻削的?动作,只是那动作显得越发滞涩,刀锋在?木头上留下几道深浅不一的?乱痕。
明宴光在?他身边蹲下,看着他染血的?手指和那柄渐显扭曲的?木剑,皱了皱眉,没急着处理伤口,反而轻轻“啧”了一声,目光扫过地上散落的?几块废料,忽然开口:“这木剑……倒是很多?年没见人削过了。上一次见,还是你?爹在?时,他一个习武的?,非要和我一个学医的?比削剑,可恶得很。”
沈照山握刀的?手猛地一顿,刀尖在?木头上戳出一个深坑。
他缓缓抬起头,眼神里那层空洞的?薄冰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露出底下深藏的?、猝不及防的?茫然。
沈照山看着明宴光,嘴唇微动,半晌,才极其低哑地吐出几个字:“……我削得没他好。”
明宴光低头,目光再次落在?那堆形态各异、却都宣告失败的?废木料上有的?只粗粗有个剑柄的?轮廓,有的?剑身从中?断裂,有的?则歪歪扭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