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照山在心中无声地自嘲,唇边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看吧,她醒了,也认清了。这避之唯恐不?及的?反应,比任何?言语都更直白地告诉他她不?想见他。
崔韫枝猛地偏过头,将脸深深埋进枕间。
无声的?泪水汹涌而出,迅速浸湿了枕上冰冷的?丝缎,肩膀因压抑的?抽泣而微微耸动。巨大的?委屈、身体的?剧痛、梦境的?破碎、现?实?的?冰冷……所有情绪在这一刻决堤。
沈照山沉默地看着她颤抖的?背影。那无声的?哭泣比任何?哀嚎都更沉重地敲打在他心上。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滞涩。
他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榻边投下更深的?阴影,几乎将蜷缩的?崔韫枝完全笼罩。
他似乎是想要说几句安慰的?话,但无数言语到了嘴边又都被咽了下去,化作开不?了口的?隔阂。
男人只是走到一旁的?暖炉小几边,那里放着一碗一直温着的?、深褐色的?汤药。
他端起药碗,碗壁温热,药气苦涩弥漫。走回榻边,没有坐下,依旧站着,只是微微俯身,将药碗递到崔韫枝脸侧的?方向,声音低沉平稳,微微放缓了些,只是不?见任何?失措,仿佛刚才那瞬间的?震动从未发生:
“先把药喝了。你方才吐得厉害,药效怕是没留多?少。”
他的?声音打破了二?人屋檐的?静寂,也像一根针,刺破了崔韫枝勉强维持的脆弱屏障。
哭泣声渐渐微弱下去。崔韫枝没有立刻回应,也没有转头看那碗药。
她只是慢慢地、极其缓慢地,将埋在枕头里的?脸转了过来。泪痕交错在苍白的?脸颊上,泪眼?朦胧,眼?神却空洞地望着头顶的?帐幔,仿佛透过那繁复的?纹饰,看到了另一个?世界。
过了许久,久到沈照山端着药碗的手指都有些微僵,她才极其虚弱地开口,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浓重的?鼻音,却异常清晰,像是耗尽了全身力气才问出的话。
“沈照山……”
她顿了顿,目光终于缓缓地、聚焦般落在他端着药碗的?手上。那只骨节分?明、曾握刀也曾执笔的?手,此刻稳稳地托着青瓷药碗,碗沿升腾着氤氲的?热气。
崔韫枝看着这个?姿势,看着那碗深色的?药汁,眼?中刚刚止住的?泪水又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顺着眼?角无声滑落。
“你知道……我刚才梦见了什么吗?”她问,声音轻得像叹息。
沈照山的?心猛地一沉。方才那几声“鸦奴”犹在耳边。
他当然猜到了几分?,关于长安,关于过去,关于那些早已?被血与火埋葬的?旧梦。他端着药碗的?手稳如磐石,碗中药汁平静无波,唯有他自己知道,指尖传来的?那点温热,是如何?灼烫着他的?神经。
他垂下眼?帘,避开她泪水涟涟的?直视,目光落在碗中深褐色的?药汤上,声音却带上了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